第14章(第1页)
白子慕气呼呼地扭过头去,不理他。 杜明挠挠头,他也不差吧,他是老大亲封的四大天王之一啊,而且还兼职学习委员,是老大身边最聪明的了! 雷东川天生就比同龄小孩高一些,站在那不说话也带着气势,他扫了一圈,点了另外三个班干部出来,让其中一个把大家伙骑来的自行车都归拢到一棵树下,然后找了最矮小的两个学生留在那看守自行车,其余人分了三队,十个人一队,分头去挖茵陈。 “别走太远,也别去河边,”雷东川指了指那俩看车子的男生,道:“回来之后每人出一把茵陈,给他们俩凑齐十斤。” 那俩小学生受宠若惊,尤其是听到其他人也都答应的时候,越发感觉到自己指责的重要性,已经开始围着大家伙的自行车巡逻了。 雷东川吩咐好,就跑回来接白子慕,原本还想可能要哄上一会,结果他刚靠近,小孩就伸手要抱,小卷毛脑袋都埋在雷东川脖子那跟受了天大委屈一样。 雷东川吓了一跳,“小碗儿,怎么了?”他抬头去问杜明,“你刚欺负他了?” 杜明脑袋摇成拨浪鼓,“没有,没有!老大我看着你弟,一根寒毛都没敢动啊。”眼瞅着他们老大要发火,杜明忽然福至心灵,试探道,“弟弟可能想你了?” 雷东川低声问了一遍,就看到扑自己怀里的小脑袋轻轻点了点。 雷东川乐了,蹲下身道:“来,哥背你。” 茵陈是一种长在乡间土地上的药草,也叫茵陈篙,在北方很常见。尤其是早春的时候,在野草丛里翻两下,就能瞧见一棵,卷成一小团,有点像菊花未舒展开的叶片似的,只是更细小一些,通体带着刚嫩叶特有的软绵绵毛绒。 早春挖的茵陈最宝贵,错过了时间,药性大打折扣。 这草药长得飞快,下两场春雨就成了野草,因此能挖的时间,也就这么几天而已,每人五斤任务额,那可真是时间紧、任务重。 来林场挖茵陈的不止雷东川他们一帮,还有其他小学生,但都是三三两两的,没他们这么大规模,一瞧见这么一帮皮小子一手铲刀一手塑料袋冲过来,其余人都退避三舍,不敢跟他们抢地盘。 但也有不肯走的。 林场里的两个男孩,一大一小蹲在那使劲挖着,瞧见雷东川他们过来,眼神里露出警惕。 杜明还要往前,雷东川喊住他:“就在这挖吧。” 杜明愣了下:“可是老大,那边好多啊……” “你没看见那边有人了吗,这么大片地方,抢他们的干吗。”雷东川背着白子慕,眼睛盯着前头一片较厚的绿草地,他怀疑里面有野香瓜,嘴上却道:“你们在这里找,我去前头看看,瞧见了喊你们。” 前面一片草地被雷东川翻遍了,也没找见野香瓜,倒是无意中发现了一小片茵陈。 雷东川没工夫挖它,喊了几个同学,让给他们,又继续去找。 也不知道他运气好,还是不好,野香瓜一直没找到,茵陈倒是超额完成了目标。 白子慕头一次在外面玩儿这么长时间,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雷东川抱他去树下乘凉,把书包当坐垫,让他坐在那,叮嘱道:“小碗儿你在这别动,看着东西,我去给你找两个香瓜。” 白子慕被晒得小脸发红,也没精神再跟了,点点头:“哥哥快点回来。” “哎!” 白子慕坐在树阴下打瞌睡,旁边都是雷东川他们小组的人,小孩已经认识到这些归哥哥管,比刚开始放松多了。 旁边有悉悉索索的声响。 白子慕长睫毛动了动,慢慢睁开眼,跟刚绕后靠近树干的一个小朋友看了个对眼。 来的小孩年纪瞧着跟白子慕略大一点,但结实多了,脸和胳膊都晒成小麦色,只一双眼睛乌溜溜的,他盯着白子慕,一边提防他,一边小心谨慎地向前伸手——他和他哥是林场本地的小孩,他们昨天就发现这一片的茵陈特别多,挖了好久,还晒了一些存放在这棵树下面,想卖给收药材的商贩。 一旁的白子慕不同,白瓷小脸,软软的小卷毛,衣服从衣领到裤脚都整整齐齐,乖巧漂亮,和对方形成了鲜明对比。 只是此刻,白子慕那张漂亮的小脸十分严肃,瞧见对方伸手,立刻也伸出了小手,果断护住了身前的一大把草。 林场小孩:“……” 他要是没看错,那就是一捧野草,除了里面夹杂的零星几朵小花勉强称得上漂亮,一分钱不值。 白子慕抱住那一大捧野草,还在看他,直到发现对方是在拿树下堆着的一些其他东西,才抬高了小下巴,奶声奶气道:“我不要你的。” 林场小孩没吭声,抬头看他一眼。 白子慕把自己的那一捧野花抱紧,“你也别要我的哦。” 这是哥哥给他摘的,一片叶子也不给别人。第26章春游(2) 杜明本来在前面挖茵陈,老远瞧见,喊了一声。 林场那个小孩很警惕,迅速收拾了自己那些晒干的茵陈草药,带着跑了。 杜明跑过来,看了他背影一眼,扭头去问白子慕:“他抢你东西了?” 白子慕摇摇头,他看守的很好,一样也没丢。 杜明也不去挖茵陈了,就坐在那守着他们老大的弟弟,老大临走的时候可是说了,他弟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能少。 杜明坐在那也无聊,拿了个木棍在地上捣鼓了一阵,忽然眼前一亮,使劲儿挖了几下,树下的土比较松散,一会还真给他挖出一个大宝贝。杜明拿手抓起那只尚在冬眠的虫子,放在掌心自己看了下,觉得又大又威风,就托着送给白子慕玩儿。 “弟弟,给!” 白子慕一扭头,小卷毛都炸了,一个劲儿往后躲。 杜明觉得奇怪,又往前送了送:“给你玩儿,拿着啊。” 白子慕哪里见过这东西,小脸发白,后退的时候没留神摔了一跤,再爬起来就看到杜明手都落在自己胳膊上,“哇”地一声哭了。 白子慕人小,但爱面子,从换牙开始就不怎么张嘴让人看自己少了一颗牙的样子,这次人多,就更是这样,连说话都很少。杜明压根不知道他在换牙,还当小孩刚才摔了一跤把牙摔掉了一颗,吓得满地找牙。 “弟弟,你牙呢?牙怎么少了一颗啊??!” 白子慕哭得更难过了,抽噎着话都说不出来。 杜明不知道啊,他脑门上都急出汗了,什么任务全都抛到脑后,扭头冲一边的小孩们喊:“别挖了,别挖了,快过来!先帮忙找牙啊——” 一帮小孩蹲在那一个接一个抬起头,像是接到讯号的土拨鼠。 雷东川找了野香瓜回来,跑得一脑门汗,怀里还抱着一串藤蔓和一些柳枝,老远看到一帮小孩茵陈也不挖了,袋子丢在一旁,全都在大树下撅着屁股翻草皮找东西,他弟就在最中间,抿着嘴,哭得打嗝儿。 雷东川莫名其妙,走过去问:“怎么了?” 杜明哭丧着脸:“牙没了。” 雷东川过去先把白子慕抱起来检查一下,让小孩张开嘴,仔细看了之后道:“跟之前一样啊,他换牙,本来就少一颗。” 杜明一颗提着的心才放下来,难怪他们刚才翻找半天都找不见。 雷东川拿袖子给白子慕擦了擦小花脸,拧眉道:“你怎么他了,哭成这样?” “没没,我,我给他抓虫。”杜明都吓磕巴了。 雷东川不满:“你拿活的给他干啥,他害怕,烤好了再给他。” 白子慕长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听见他哥说的话,大为震撼,睫毛颤了颤,眼里又有了点水雾。 杜明聪明了点,连连摆手解释:“不是吃,咱们不吃那玩意儿,不吃虫子!” “哥哥……” “哥哥也不吃!” 雷东川在一旁指天发誓,说自己没吃过,“我们以前就是烤了拿来钓鱼,烤好了之后,就香吗,能钓那种大一点的鱼,有的时候放网里还能抓到螃蟹。” 哄了好一会,才算安抚住。 白子慕对大树下非常排斥,雷东川重新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带他过去。 白子慕的衣袖挽起来一点,手腕处起了一点小疹子,人看着也蔫蔫儿的。 雷东川小声问他:“小碗儿,还难受吗?” 白子慕摇摇头,“痒痒。” 雷东川给他挠了下,看着红疹慢慢消下去一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白子慕把袖子放好,不让他碰了。 雷东川想哄他高兴,把那一串藤蔓递过去,指着上面道:“你瞧,我找到这么多野香瓜,也不知道你喜欢哪个,干脆都扯回来了,你自己摘着玩儿。” 野香瓜只有拇指大小,长得像极了小西瓜,有几颗被太阳晒得已经熟透了,褪去绿色,变成了那种诱人饱满的橙黄色,闻起来喷香。 白子慕摘了一颗,放在鼻子那闻,打了个喷嚏。 他觉得有点像二哥用的橡皮。 雷东川的橡皮都是半截的,雷二哥的不一样,特别讲究,是带着香味儿的绘图橡皮,跟这个气味很像。 雷东川给他摘了很多,放衣兜里,像是装了许多颗小香珠。 他睁着眼说瞎话,告诉小孩:“这个驱虫,你带在身上就不怕了。” 白子慕信以为真。 杜明将功补过,给找了一小捧洋茄子过来,一颗颗饱满的像是紫葡萄,吃到嘴里酸甜,这是他们平日在林子里探宝时最开心的发现之一了。雷东川只留了两三个,其余让杜明他们自己分了,杜明自己吃了一大口,嘴里都跟染了墨汁似的,还故意吐出舌头逗白子慕:“你看,吃了之后就变不回来了,舌头和牙都是紫色的了!” 白子慕抬头,看他一眼。 杜明讪讪笑了两声,把嘴又闭上了。 中午大家都没有回家的打算,基本上都带了饭,品种五花八门,互相换着吃,没有嫌弃对方的意思,嘻嘻哈哈的特别热闹。雷东川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坐在那吃饭,一旁就是他们的劳动成果,一人一大兜茵陈,都快堆成小山了。 也是凑巧,他们又遇到了林场来的那两兄弟,他们在不远处正坐着啃馒头,而身后也是小山一样的茵陈药草。 杜明来回对比了一下,得意道:“还是咱们的多。” 雷东川道:“你也好意思,人家就俩人,咱们多少人了。” 杜明腆着脸道:“那不一样啊老大,他们挖的时间长,里面有之前挖的,真的,我都看到他们拿了,咱弟也看到了,不信你问!”他把刚才的事说了一下,又道:“挖这么多肯定是拿去卖钱的,林场这边的都穷,往年这个时候大人小孩挖药材的可多了。” 雷东川问:“你认识他们?” 杜明不认得,旁边一个小孩开口道:“他们是林场的借读生。” 另一个也跟着说:“我叔是制药厂的,厂子里正在收药材,我去给我叔送钥匙的时候还见过他们一回,就是林场这边的借读生。” 借读生跟他们不一样,是外地过来的小孩,交了钱来这边念书。大部分借读生需要住在学校,一周才能回家一次,小孩儿又不会洗衣服,带的替换衣服少的,尤其是男孩,总是不到礼拜五就身上弄得到处脏一块的了。 家属大院的子弟和那些“借读生”,不自觉会把对方和自己划成两帮。 “借读生怎么了?”雷东川不乐意,他弟户口不在这,以后也是借读生。“没准人家成绩比你还好,哎,你们几个,作业写完没有?” 这个转折过于生硬,一众小弟措手不及,愣了下摇头说没有。 雷东川啧了一声,从带来的一个书包里掏出一本练习册,给他们道:“拿去抄吧。” 一众人再看向雷东川的时候,觉得他们老大浑身镶了金边儿,周身散发着光芒。 杜明眼睛也亮了,他虽然是学习委员,但并不怎么爱学习啊。 有不少人来的时候都带了作业,本来是想抽点时间写一下,现在能抄作业,都不自己写了。雷东川这一次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受到小弟们尊敬,简直毕恭毕敬,杜明搓着手把那本练习册接过来,挨个传阅。 一群小孩撅着屁股在那抄作业。 白子慕看得有趣,注意力被旁边的人分散不少,吃饭比平时慢一些。 雷东川也不催他,自己吃的时候,时不时趁小孩不注意多喂一口。 杜明眼睛都看直了,“老大,咱弟吃这么少啊?” “怎么了?” “三岁多不能吃这么少吧。” 雷东川老大不乐意,“他五岁了。” 杜明:“!!” 杜明上下打量了一遍,小声嘀咕一句“这么矮啊,没看出来”。 雷东川没听见,白子慕耳朵尖,听见了抬头去看他。 杜明咧嘴冲他笑。 就瞧见那个漂亮小孩扭头,板着小脸走了。 白子慕头一次出来,雷东川对他照顾的很细心,一直把小孩围在自己身边,中午打瞌睡的时候,鼻尖还能闻到太阳晒过青草的味道和他弟身上的奶香味。 软乎乎的,一抱着就很好睡。 下午的时候出了一个小插曲。 杜明中午找了个树阴打瞌睡来着,一觉醒来,脸上多了两道胡子,是用钢笔画上去的,别说,两边还挺对称。 杜明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谁干的,也只能哭丧着脸,打算回家用肥皂洗了。 茵陈都挖好之后,雷东川又负责给大家平均分配了一下,每个人都凑了个五斤左右这才把队伍带回家。 一帮小孩回家的样子颇为壮观,尤其是骑自行车的几个,自豪极了,车铃铛按得叮当乱响。 董家。 董天硕坐在窗边的一张书桌那正在写作业,听到外面胡同里的嬉闹声,眼馋极了。 他早上就听见外头去林场玩的队伍经过,如今大部队已经回来了,而他还是坐在书桌前,在算同一页数学题。 吴金凤坐在一旁小床上正在织毛衣,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发什么呆,赶紧写作业!” 董姥姥进来,给送了一小盘切好的苹果。 吴金凤看她一眼,道:“妈,我怎么听人说您早上又给子慕钱了?” 董姥姥也很为难:“我去买早点,天硕要吃麻花,我也就给子慕买了一根……都看着呢,不能一点都不给啊。” 吴金凤道:“玉秀做生意赚的钱,也没给我花啊。” 董姥姥好言相劝:“你身上穿的,不都是玉秀拿来的吗?玉秀做生意也不容易,你在家里比她享福。” 吴金凤脸皮厚,她觉得衣服和钱不是一回事,而且振振有词:“我享福?我可不敢,妈,别的不说,我说玉秀偏心您总得认吧?她给雷家送去那么老些衣服,雷家仨小子,一人好几身新运动服,连球鞋都是配套的,您瞧瞧咱们家天硕,这姑姑来了之后,可就只穿了她一两件衣服啊。” 说来说去,就是怪没有从董玉秀那里拿到全部好处,但是即便给了,也没什么用,吴金凤只会更贪婪,她就只看着别人碗里的饭。 董天硕不能出去玩很不高兴,在一边小声顶嘴:“人家生仨,你生一个,那怪谁?” 吴金凤恼怒道:“你哪家的,帮谁说话呢小兔崽子?” “雷东川是我们班长,老师上回还夸他,让我们学习。”董天硕闷闷道,“而且我小姑从来不骂人,妈,你也别这么说话了,让人家笑话。” 吴金凤没上学,最不乐意别人提这个,骂道:“上回是不是你被雷东川打了,现在还帮他说话?真是挨打都不长记性!” 董天硕没少挨打,但雷东川从来不无缘无故发火,他现在也琢磨过来只要不惹白子慕,基本上就没什么事。雷东川周末还能带他们一起去林场挖茵陈,他讨好都来不及,要是再跟雷东川关系好点,没准还能跟着去乡下摸黄鳝,雷东川家可是有小汽车的啊! 吴金凤看儿子不服,气得够呛,推他脑袋一把。 董天硕皮糙肉厚,从小被打惯了,压根没把这一巴掌当回事,他现在最苦恼的是练习册上的数学题,15-7,怎么就不是等于6呢?他算了三遍,就是6没错啊!董天硕盯着上面的题目,十分困惑,铅笔上的橡皮头都咬烂了也做不出来。 另一边,雷家。 雷东川回家之后就去晒茵陈了,这些药草要趁着天气好,铺开晒干才能带去学校。 雷妈妈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瞧见白子慕先抱住亲了一口,牵着小孩的手去洗手:“乖宝,今儿晚上咱们家也吃饺子,你尝尝我的手艺,好吃咱们就多吃两个。” 白子慕的小手一直紧紧握着,雷妈妈给他洗的时候,才发现小手指上沾了一点钢笔水,拿香皂给他洗干净了笑道:“又玩你哥哥的钢笔了?下回咱们玩铅笔,他们老师让练字才用那个呢。” 晚上雷家吃得挺丰盛,炖了筒子骨,还炒了两个菜,做的是野菜饺子,另外还有一盘凉拌的茵陈——雷大哥打球回来,手里多了个袋子,里面摘了不少茵陈,显然出去的时候也想着小弟学校的任务,顺手给帮了个忙。 雷东川自己就完成了任务,这多出来的,雷妈妈就做了个凉拌菜。 白子慕和雷东川被强迫着都吃了一些,白子慕喜欢吃青菜,但不喜欢中药的味道,一根能叼着嚼很久。 雷二哥看着直乐,“妈,你看,像不像老三以前养的小兔子?” 雷妈妈也被逗笑了,点头说是。 两个小朋友白天在林场疯跑一天,晚上被抓了去冲澡,因为天太冷,只简单冲了一下,又一人一个塑料盆让坐在那泡脚,没一会两个小孩都冒了汗。 雷东川怕烫,泡一下就起来了,嘴里道:“小碗儿你等着,我去给你拿毛巾擦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