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第1页)
潘胜贼得很,既想让人看到他熟练的动作来对这款明制火绳旧鸟铳产生好感,又不希望人过于关注他的动作,边装填边说话,道:“这是大明万历五年北洋军器局造铳,是三年前最好的鸟铳,铳管长且直,但这批铳有个小问题,在射击后通条卡榫会被震落。” “仿制我们鸟铳的太多了,那些火枪样子一样但远不如它们好用,所以每一批都会有独特的缺点,比方说这批,使用时要把通条取下插在腰带上。” 这是潘胜在路上想到的说辞,甚至为今后的军售埋下伏笔,尽管他不知道陈大帅还会不会允许汤二从常胜军器局拿存活来卖,但如果要卖,也肯定是有问题的次品。 这批铳其实就是去年在常胜翻新,常胜的军匠照着新铳做卡榫,老铳用不上,才会出现这种问题。 他敲过那件胸甲,材料和明军士兵使用的普通胸甲差不多,甚至还要薄一点,并且他不相信英格兰的锻铁技艺能强过他们的炼钢术,如果鸟铳能在三十步把明军胸甲打个窟窿,那么四十步一样也能把英格兰胸甲击穿。 最大的问题是精准。 问题出在鸟铳通条,在万历五年后,北洋军府接受宣府讲武堂建议,将所使用平头通条杆更改为戚继光式铜凹面半球杆,完全契合铅丸形状,以避免铅丸在推进铳膛时受挤压变形。 而他使用的这根推杆则依然是老式铁平头硬木杆,因此推弹时要分外小心。 这也会带来训练与战场上精度差距极大的后果,平时能小心翼翼地让铅丸保持球形,战场上可顾不得那么多,狠劲往里怼三下,弄不好铳膛里的铅丸都被怼扁了……出了三十步,谁知道铅子儿会飞哪儿去? 举铳、顶肩,一气呵成。 瞄准、扣扳机,沉心静气。 这事儿潘胜很有经验,他练过。 最早训练的时候就因为火绳点绕火药到药池火药引燃药室爆炸的半息之间害怕、抖动,结果每次训练都被扣钱,还因为拖累整个小旗受罚而给人家洗袜子、打洗脚水。 当然不是他一个人有这毛病,当时北洋大营装了按压水泵的打水房里天天都是老熟人。 底层军官对此是不加禁止的,当兵的放不好铳怪不得别人看不起你,但叶梦熊禁过这种旗军私下惩罚,结果发现禁了之后训练差、连累别人受罚的旗军更惨,少不得被人拳脚相加。 最后的军法定制是私斗革除军籍罚没一年军饷,训练受罚连坐依然存在,只是增加了受罚旗军的惩罚性军事训练,同样也增加了对底层军官的教育。 砰! 四十步外,胸甲应声被打飞向左侧。 潘胜在众人的钦佩中神色如常,将鸟铳交到部下手中,向男爵轻轻颔首。 仆人将胸甲拾回,胸甲正面右侧有一个窟窿,潘小旗在心中长出口气,并决定绝不会再用这杆铳开第二次——铅丸还是在装入铳膛时被通条推变形了。 他瞄准的是中间,但在放铳的瞬间手上有一点感觉是往左偏了丝毫,这一铳原本应该射偏或是击在胸甲左侧,胸甲应该往右方被击飞才对。 当然,还有可能是铳管是往右偏的,但这个可能性很小,到底铳管是陈沐执掌南洋卫时代造的,去年才把铳管子上刻的工匠名字磨掉,质量有保证。 说到底,铳打不准就俩原因,要么铳有问题、要么人有问题。 技术的进步,就是尽量避免铳出问题的同时,让人少出点问题。 看着胸甲上那个铅弹留下的孔洞,男爵放下了刚拿在手中的火枪,尽管他的火枪看上去有着蚀刻工艺的繁复花纹,但那实际上是一件工艺品,他下辖村子的铁匠能把木柄上的花纹弄得极美,却未必能把火枪管钻的像潘胜手上那杆那么直。 何况,就像潘胜对自己用长弓的能力不自信一样,自幼习武的男爵相信自己再往前走几步就能把匕首投在那件胸甲上,却未必能用火枪打上去。 “这确实是一件好武器,但我依然不认为它值得三磅,难道它能比给我的士兵买六件这样的护胸甲还合适吗?”男爵笑笑,抬手指着一名骑士身后全副武装的侍从,对潘胜道:“像那样一套胸甲、护壁、护腿、带有护颈的头盔的准枪骑士甲,才四十五先令,剩下的钱我还能再给他置备匹马,我就又多了一名骑士。” 担任翻译的老泰勒叹了口气,看向可怜的男爵,他很清楚自己身后这位来自大明帝国的‘商人’根本不懂磅、先令和便士,甚至就连一杆火枪三磅的价格都是随口定的。 卖武器?卖不卖都随缘。 不过老泰勒还是很敬业地向潘胜解释道:“一磅是三两银、二十二先令、二百四十便士。” 即便如此,潘胜也不愿在价格上松口,他只是用男爵眼中像陈述事实一样道:“骑士?没有用的,只要一个农民提着鸟铳,放出去一个骑士就没了。” 只有潘胜知道,他不是像,而是确实在陈述事实,法兰西王军那些骑在马上的王八壳子就是这样被杨策手下除了走路、拐弯、放铳之外什么都不会的黑兵打死的。 他抬手道:“一杆鸟铳,附送三条火绳、一百颗铅丸,它的质量您看见了;如果想要像那样的宝贝,我回去也能想想办法,价格可能会再贵一点……说实话,爵士看上去是个不错的人。” “全天下都在使用火器,大明、朝鲜、缅甸、日本,葡萄牙、西班牙,阁下也应该准备一些鸟铳,哪怕就十杆。” 伯力克男爵看上去已经有些松动,但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你不懂,就像第二个汤问我为什么我们用的是长弓而不是那种多层复合的弓一样。” “那种弓在英格兰会很快开裂,而长弓制作简单,三年就能做出一大批;我的农夫他们都会使用弓箭,征召起来就有数百个用弓的好手,火枪不行,要练到你这样的程度,需要许多火药,我没那么多火药让农夫去练。” 潘胜乐了:“火药,如果你需要汤二应该也能弄来,他很有办法。” 伯力克还是摇了摇头,他被潘胜一副‘我们啥都有’的样子都笑了,道:“如果你真这么想做生意,我有一项生意可以给你,王室兵器库和伦敦塔兵器库一同向上议院提议,要向欧洲增加对紫衫的订单。” “葡萄牙与西班牙有最好的紫衫,但现在由于女王和西班牙的关系,我们无法从西班牙拿到杉木,我听说……新大陆有很多杉木,我们很需要。”第四百章正义 七月,陈沐依然赖在牧野,不单单因这里的风景美不胜收,同样还因为牧野已是整个亚洲的钱袋子。 商人的力量是可怕的,一个拿下北亚东海岸种植烟草的商贾,李禹西,催动朝廷推行关于耕田、伐木与种植烟草的法律。 但法律的出发点并非肆意掠夺。 在东海岸,因烟草业蓬勃发展,东洋军府规划四百六十片林场,原住民部落大多以伐木、捕猎为生,每片林场被划分二十个区域,规定每年只能从一个区域伐木,而余下的林区则是牧场与猎场。 烟草种植业也有同样的规划,每个部落的土地都被分为农田与烟田,朝廷对农田除田税外并不多做管理,而对烟田,则强制性分为四块,同样每年只能在一块地上种植烟草。 对这件事李禹西看得像东洋军府的杨廷相一样透彻——如果他以通宝开路,肆意砍伐山林、种植烟草,必将使原住民大量离开土地迁入中部,他的生意会越来越差。 且最终,造成原住民与东洋军府的对立。 李禹西甚至还建议东洋军府推行关于五大湖五金矿、煤矿的法令,建议将铁山、煤田等资源规定挖一年后埋起来,封山二十年再挖。 而且有这一想法的还不光是李禹西,像大明西班牙总督杨廷相、常胜县令邹元标,甚至就连军府幕僚赵士桢都是赞许的——他们都认为李禹西敬天畏天,很有远见。 让陈沐哭笑不得。 这件事的阻力确实有些大了,不是因为别人,恰恰是因为他们自己内部原因。 如果在大明腹地,要让铁厂终年不歇,每座高炉做两个、一个炼铁一个修缮,用九十天一换终年不息很难,工人首先就不乐意,人家还得回去种田呢。 但亚洲雇佣的原住民工人不一样,这里的高炉可以昼夜不息三班倒着炼钢,工人没有那样的传统、农业与工业很容易分开。 但管理层不愿意。 他们以人为本,认为人是要休息的,并以此出发认为既然人要休息,那么高炉也要休息,就连矿山都要休息,挖完了还得拿土埋好,而且一埋就要休息二十年。 李禹西出钱建设了许多备用高炉,可根本没用,工人想用、官吏不让用。 “你们管这叫懂得天时,我认为这是可持续发展,五金不一样。” 陈沐说这话时,力学单位赵常吉的眼神充满鄙视,朝长桌旁坐着的牧野知县杨兆龙小声嘀咕:“以前说西夷短视的时候说的多带劲,现在轮到咱了。” 陈沐想这或许是中庸之道?他们每个人都反对事情做绝,甚至在挖掘铁矿这件事上也一样,从一开始的五大湖炼铁厂就充满阻力。 就连远在常胜的邹秃子都难以遏制自己想喷点儿什么的秉性,写了封长信过来劝阻陈沐继续弄他的增产大业。 “不是,为什么呀?” 陈沐很困惑,他很清楚这件事与过去遇到的事务不同,不是他想一意孤行就能成的,他摊开手抱怨道:“你们说工人要休息,是,陈某也认为工人要休息,虽是三班倒,可白班是一个工、中班晚班都备两个工,他们干四个时辰歇二十个时辰,所有工人每旬都有两天假。” “说高炉要休息,过去的高炉设计上就是用九十天要么修要么再造,现在我把这个时间缩短为四十五天、四十五天不行三十天,每个高炉都备个副的……可你们说矿山煤田要歇?” “地下挖不着的,可都歇着呢。”陈沐无可奈何地拍着桌子,对这个问题他真的是无能狂怒了:“咱这才挖的哪儿到哪啊?挖不完的!” 工业化之前的挖矿、炼铁、炼钢产量与之后的产量完全是九牛一毛。 众人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一个字都不说,表情就已经将心中的意思表达清楚。 “你们看见欧罗夷是怎么挖矿的了,他们把波托西挖的到处是大坑,昼夜不息、终年不息、死人不息,他们的产量能低了么?现在我们挖的只是露头矿,地下有多少谁也不知道。” “我们把矿山保护得好好的,等未来某一年,欧罗夷有数不尽的钢铁,他们把我们的子孙从这片土地逐走,用这些矿石造东西来打我们,到时候挨打的就是我的子孙、就是你们的子孙。” “我们的工业化,是需要钢铁与财富的,我不去抢夺任何人,在这挖个矿也不行——把烟给我掐了,不许抽烟!” 赵士桢刚点上小烟斗,手托着烟斗打算说点什么,突然见陈沐起身大手一挥指着他让他灭烟,吓得手上就一哆嗦,差点将烟斗掉到地上去,顿了顿舒缓心神这才小心翼翼道:“不让抽就不让抽,吵我干嘛啊。” 陈沐以前是不反对部下抽烟的,但在李禹西让烟草成为收割金银的兵器,他非常反对这一消遣。 因为这意味着可怕的力量,只是一千两百箱牧野烟,让大明商贾李禹西净赚七万六千余两白银,同时为东洋军府缴纳税额三万五千余两,在欧洲还供不应求。 李禹西甚至凭这项事业成为东洋军府座上客,以他的眼光为大明帝国服务。 单说三万五千两税金是什么概念,是一千户百姓的岁入,朱晓恩的复国军从创立到训练结束出征,都没花掉这么多钱。 一千二百箱牧野烟就赚到了,那么明年李禹西再卖出一万两千箱呢? 欧洲是天然的倾销地,自西班牙人登上新大陆,他们早就养成嚼食烟草、吸食烟斗的习惯,质量口感俱佳、包装更加精美、价值更高的牧野烟自然是他们更好的选择。 且难以代替,欧洲人造不出像样的烟纸、也没有烤制技术,即使他们确实在自己做烟草,也只能卖出低廉的价格,赚取一份辛苦钱。 陈沐并不觉得这项生意可以长久,但依照如今烟草上下游庞大的种植业、伐木业、造纸业、卷烟业从业人口遍及东海岸高达数十万的规模,只要维持十年二十年的鼎盛,非但能将欧罗巴数十年来自新大陆、非洲掠夺的金银收回,甚至就连十字军东征的财富都拢到手里。 在陈沐看来,让欧罗巴回到欧罗巴该有样子,是他在这世上最大的正义事业。第四百零一章行吧 赵士桢顿了顿,在被陈沐要求熄灭烟斗后,他似乎在心里组织了一番语言。 清了清嗓子,才道:“大帅、诸位,请听在下一言。” “学生以为大帅所言,过些年,后人被从这片土地上赶走,不会发生,这太过杞人忧天了,这并非学生瞎说。” 赵士桢说着将手在桌面上摊开,环顾厅中与会者,轻轻笑道:“大帅说力量是火炮、是工业、是旗军,总而言之,无非是火药、人与钢铁罢了。” 赵士桢用手指沾着茶杯里的水在桌上写下几个数目,等众人都仰着脖子看完,才道:“今年,智利与金城的硝石运抵常胜,火药局将之造药,两年来亚州火药因硝石激增而库存日多,至上个月库存为一百四十四万斤,此外仍有六成硝石库存。” “依照大帅命令,今年十二艘福船将运载四十四万斤硝石送回朝廷。”赵士桢说起这些数据极为轻松,显然是平日里没少做功课:“余下的储备,一月之内,还能增火药近五十万斤,而亚州各地驻军、移民消耗及市面流通火药,每月不过两万三千余斤。” “随邵帅在智利的大漠里兴建起第四座硝石矿场,那将为帝国开采源源不断的硝石,在火药上我们非但没有缺口,还非常富余。” 陈沐缓缓点头,东洋军府如今最不缺的东西,一个是木料、一个是硝石、一个是硫磺,这三样东西对他们来说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砍不完也挖不完,依照现有生产力,永远都取不完。 事实上在五大湖的铁矿、铜矿,对他们现有的生产力来说也差不多……挖不完,确实挖不完,但在陈沐看来最大的问题在于根本没有想挖完的意愿。 人人争当世界环境保护者,可持续发展的观念深入人心,问题在于这个时代根本没有办法探明任何矿藏的具体储量,所以人们就看着冒出铁帽子的矿山,这边挖一点、埋好,那边挖一点、埋好,小心翼翼地保护环境。 要不是国内张居正掌政,连北洋工业区这个怪异的地方都不会存在:谁受得了那大烟囱里冒起的冲天白烟,受得了工厂里轰鸣不绝的机器? “人,大东洋也不缺,单北亚地区海岸四县,在籍百姓已有百万之众,各地部落陆续上籍,一次便可多达上万人,何况还有北亚中心军府尚未完全掌握的大量土地,学生估算百姓是可以超过五百万的。” “钢铁,就更不缺了,安大略湖畔铁厂年产熟铁一千七百二十四万斤——因此学生并不认为。”赵士桢将目光望向陈沐,拱手道:“需要将此地挖为白地。” “你觉得这就够了?”陈沐摇头道:“北亚百姓连铁农具都还没用上,军府要修一条四百里长的铁轨,湖畔铁厂三年的产量都不够,这才四百里,别说反哺中原了,自己都不够用。” “更何况……” 陈沐话还没说完,就见小舅子杨兆龙小心翼翼、缓慢地举起手,等对上陈沐的眼神才提醒道:“姐夫,六百里,有段路不好修,山要绕过去,硬修会死人,得多二百里路。” 杨兆龙在这次会议中毫无存在感,他本人对陈沐的决定与李禹西、赵士桢等人的建议并无偏向,生长在播州的他没有那种以天下为己任的书生气,对他来说真正的使命就一个:保住自己的小命儿。 而具体到保住小命儿的方法也只有一个——姐夫说干啥就干啥。 反正祖业播州宣慰司已经被他丢了,离开新大陆他哥应龙怕是会追杀到天涯海角,抱紧姐夫大腿准没错。 虽然他也觉得赵士桢说的没错,为子孙后代留下绿水青山,而不是坑坑洼洼的矿洞挺好,但听姐夫的更好。 陈沐闻言点头,摊手道:“又多二百里,还要再添两年的产量。我们人力足够,如果水泥、铁轨都足够,选址都是最好的平坦土地,六个月就能把铁路铺设好投入使用。” “如果按原来的估算,一年最大产量为一千七百四十二万斤,那我们需要五年能修好这条六百里长的牧河铁路;可倘若再让炉子歇着、工人歇着、铁山也歇着,产量至少减半,把粗算就是年产八百万斤——这条路,要修十二年。” 这对陈沐来说是无法想像的缓慢进度,他们修的铁路虽长,却不像清末民国修的京张铁路那样地势险峻途经崇山峻岭,牧河铁路的地势平坦,沿途无需修隧道、架高桥,既无资金缺口也没人力不足。 何况他们的铁路也没有后世那么高的标准,准备要在上面跑起来的火车也没后世完善后那么沉重。 结果最缺的居然是铁轨。 他张开手无奈地笑道:“平心而论,即使八百万斤的铁产量确实也不少了,比广东还多一点呢。可十二年,最早铺上去的铁轨都锈了!” 赵士桢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样效率低,但一个是并不认为产量高又有什么样,此外消耗却无故增加,他摊手道:“大帅在湖畔铁厂设炉四十,还要再备四十,可算过花销?不是李禹西支付的那些,是工费,一个炉子凿矿、烧炭、煽炉工人数十乃至上百,巡炉、运炭、运矿、贩酒、烧菜、运货者,又每每数十人,一炉便要聚起三五百人。” “倘若要让他们连月做工,则还要带上家眷、修起矿场宿舍,甚至形成村落,军府不能把矿场交给商贾,那便要向他们支付工酬,还有炼铁炉的耐火、隔热都不能持续生产。” 赵士桢原本是想用这些话来阻止陈沐,却没想到他看到陈沐高兴地偏过头乐了:“你算说到点子上了!就是这个!” “我们不试图最大化生产,如何让这些技术进步?有了问题,人们才会想着如何去解决问题,否则只会原地踏步,不会进步的,指望自然的巧合进步,那要等多久?现在已经是时候了。” “我们的钢铁缺口比任何时候都要大,从今往后不会再出现产出钢铁却用不完的情况,相应的技术必须进步!” “别在多说,让后世有铁山可采是为子孙谋福利,让后世能去采铁山也是为子孙计,兆龙!” 陈沐最后话锋一转,吓得伴着手指头愣神的杨兆龙猛地起立大喊一声:“在!” “第一,不能让工匠死伤;第二,不能让工匠少吃少穿;第三,牧河铁路可以你修三年修五年都行,不论需要花多少钱,我都能准,但两年后我要看到铁轨足数,这需要湖畔铁厂年产到三千万斤,你行么?” 杨兆龙眨眨眼,吞咽口水道:“行,行吧?”第四百零二章帮助 “炼铁,对,就这个,我送你的刀就是这个做的,对对对!” 长屋里,煤油灯安稳地亮着,光通过窗子透进屋里打出一片光幕。 长屋联盟的首领海法沙头上仍然戴着羽冠,穿着宽松的素色缎子明制中单,衬衣的平下摆扎在鹿皮裤腰里,坐在交椅上看着面前这片土地上的长官。 交椅旁靠着一杆长长的明制火绳枪,煤油灯的亮光映照下海法沙愁容满面,他用手抓了抓火绳鸟铳的铳管,用并不熟练的汉话对杨兆龙缓慢地说道:“我该怎么告诉你,我的长官,我们早就知道什么是铁了。” 易洛魁人学东西很快,而且也很实在。 呼兰让他们见识了骑兵的厉害,哪怕只给他们十六匹马,只要呼兰愿意给,易洛魁人就是呼兰的好朋友。 黑云龙让他们见识了步兵的厉害,哪怕只给他们几杆鸟铳,只要黑云龙愿意给,易洛魁人就是黑云龙的好朋友。 换成李禹西让他们种植烟草,这事也一样。 杨兆龙的舌头抿了抿嘴,缓缓点头,易洛魁人确实早就知道什么是铁了,尤其在大明逐步在东海岸站稳脚跟,诸部都用上了铁箭簇、铁剑、铁手斧,就像海法沙这样的首领每人手下都有几杆明制鸟铳。 他搓着手,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海法沙,道:“朝廷要炼铁修路,铁不够,需要人,宗室大学的工程师正在为工人营造工舍管住,每八日歇两日,长屋能招多少人?” 海法沙没有说话,随着大明人在东海岸不断增加,这些看上去与原住民长得相似但实际完全不同的人们越来越多,他们营造庞大的房屋、带来新的技术,也为长屋联盟带来愈来愈重的不安。 在面对明朝人时,海法沙的思考总显得缓慢,他思虑片刻才开口道:“你们需要多少人?” “只有长屋是不够的,需要四千或更多人。”杨兆龙知道长屋联盟的底细,算上与呼兰部结合的部落,六部出战兵也才不到一万,哪里能抽出四五千人去做工,他笑着说道:“我还会去别的部落招募,只要长屋能在不影响生计不违背农事之余派些人做工就可以了。”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杨兆龙考察过每个部落里闲着的人都很多,他们或倚在房檐下抽烟、或坐在地上闲谈,无所事事。 “我愿意帮你,我们愿意帮你,你只要说官府需要多少人。” 海法沙摇摇头,长着厚厚茧子的食指在面前跟着摇了摇:“我会帮你,但我也想让你帮我。” 杨兆龙眨眨眼,这样的对话让他觉得复杂了。 交易和帮助不一样,交易应该是对等的,他招募多少人、付多少工钱,互惠互利。 但帮助有时未必是对等的,更关键的问题在于杨兆龙实在想不出诸部拢共三万余百姓的易洛魁人怎么给他提供这样的帮助——为他补足四五千人的工人缺口。 杨兆龙对解决问题的思路非常简单,既然姐夫说不计成本,那最大的缺口除了技术就是人力,技术上的事他控制不了,但可以先把人力凑够,这是个简单的加减法。 四千工匠等于八百万斤,那四千工匠加八千学徒,应该就有一千六百万斤了吧?然后再想方设法弄来八千人,只要达到两千万斤的产量,到时候学徒熟练了,达到姐夫的要求‘应该’很简单。 虽然事实可能不是杨兆龙想的这样,但他确实想的挺美。 矿区完全可以成为牧野的另一个下属县,这上万人的家眷、带动的商路贸易、周围的农田,他一个知县就能管俩县了。 “怎么帮?” 杨兆龙说罢又问了一句:“你怎么帮我,我怎么帮你?” 海法沙见杨兆龙有些答应的意向,向前倾了倾身子,抬手道:“官府给长屋五百支火枪、一千只铁斧头;长屋先派三千人去铁厂做工,然后半年内用休伦人把她们换回来。” 杨兆龙发现海法沙用休伦人交差的脑回路,和陈沐把西班牙人当作亚洲发行货币的准备金有异曲同工之妙。 最关键的是这俩人都能像陈述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事一样说出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话。 杨兆龙瞪大了眼睛珠子,摊开两手,竭力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费了半天劲组织语言才终于道:“我下一个打算去的就是休伦部落,你们已经不是敌人了,休伦已经被打败了,你忘了?在我来之前,黑将军和呼千户一起同长屋击败了休伦人,他们投降了。” “对,上一次我们赢了。”海法沙理所应当地点头:“现在该再来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