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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5开海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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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第1页)

  万历皇帝摩拳擦掌,拿起一个明军骑俑在舆图上缓缓向前推着,一直推到兀良哈三卫,突然扭头道:“待会兵部大臣来了你们俩别说话,今天的奏对要传抄午门,昭告天下。”  潞王是懵懵懂懂,总之皇兄说了别说话就不说呗。  小王子布塔施礼则还沉浸在先前变态笑容的惊惧之中,不动声色地朝潞王靠了靠……不管怎么看,爱玩鼻涕的潞王的都比爱玩兵人的皇帝可爱多了。  皇帝哥哥太危险。  没办法,在万历眼中,经此一战,兀良哈三卫已经是大明的囊中之物了。  战前被从南京调动过来的兵部尚书戴才以及被重新请出山的王崇古也是这么看的。  戴才是南京兵部尚书,有参赞机务的职责,王崇古则在数年前因向朝廷说俺答西走青海的好处而被弹劾致仕,此次因北疆变动也被请了出来,不过没有权力只是供皇帝问政而已。  “此战乃天军之幸,震慑三卫,则兵进畅通无阻。”  到底是被弹劾致仕不够光彩,即使被叫到朝廷,王崇古也不多说话,全听南京兵部尚书戴才的。  打了一场毫无损失的大胜仗,兵部尚书嘴上像抹了蜜一般,可劲儿夸耀戚继光,不过接着就叫起苦来:“戚帅前番奏报,攻略之地需派遣卫军巡防弹压,不可再轻易放归旁人之手。近来朝廷已自顺天各卫抽调军士万众出青山口,辎重运筹之任日重。”  前线的人马,不算在辽东向北策应的李成梁,单戚继光方向兵力便已近三万,部队人吃马嚼,给后方带来压力极重,几乎整个顺天诸卫与京军都在向长城口运送物资。  这跟皇帝想象中不太一样,他带着探究的表情问道:“戴翁是说,朝廷的辎重准备不足?”  “回陛下,并非准备不足,只是消耗过大。”  消耗过大?  这像一盆冷水洒在皇帝的兴头上,他抱起手来搁在肚子上,问道:“那炒花的牛羊呢?马呢?”  戴才也很无奈,朝中对北征的准备才刚进行到议论阶段,这场仗就被皇帝和张居正联手开打,本来哪儿都好好的,战争机器突然动起来,京军十几万来回调动,戚继光的部队又向前突进得超出所有人之预料。  朝廷确实有所准备,可准备的是像往年那些出关消耗战,而非像如今这以占领为目的的战斗……消耗不可同日而语。  “戚帅确实缴获炒花不少牛羊战马,但除了少数补充军士消耗,大多都向关内运来。”  向关内运?  皇帝哪里知道,戚继光有多谨小慎微,他连各收降部落的牛羊都不动,缴获的战利更是接近原封不动的往回运。  谁不知道吃朝廷向关外运的粮草消耗大,可消耗大是朝廷的事,别说吃了战利、就算向朝廷打个吃掉战利的公文送过去,都会变成他自己的事。  对戚继光来说,他的兵可以吃战利,但没必要,完全可以等一等,先把东西往回送一送。  就好像见到首辅时他可以不跪下拜倒,但完全可以自己先屈腿再被扶起来。  他在等朝廷有人为他说话,他以为那个人会是张居正,却没想到朝廷有一个人有着超过一切的决心,来推动这场战争。  皇帝决定这件事不走程序,“向关内运什么?朕赏了!”  “让戚帅就地吃掉,吃不掉就带到三卫慢慢吃,要还吃不完就去西边一边找土蛮一边吃……要是不够,就给南洋军府添派海运粮草,朕连北洋军都不给大东洋送了,难道还会吝惜这点儿消耗?”  “打这场仗,朕就没打算赚什么,什么牛羊战马什么归附部落,朕全不要,为的就是把祖宗丢掉的地拿回来,紧紧攥在手里,再也不松开。”  “老先生,你跟朕说实话……”坐在万历舰甲板上的皇帝把双臂抱在胸前,以一贯的探究表情缓缓问道:“是朝廷里有谁想违背祖宗之法,连祖宗的地都不想要了?”第三百八十五章路耗  人们已习惯用陈沐的方式去打仗,就是每打一场仗,能为朝野赚回许多。  朝廷看的是赚回多少,但在官吏、商贾之外的百业之人,他们看见的是朝廷在为他们用战争谋福利,这样的外战是令人舒心的,其实就算如此也会有许多反对者,只是他们的声音很容易被户部海关税公文压下去。  在古中国大多数时候当皇帝是很难的事儿,因为必须面对这片土地是整个地球农民起义烈度最高的地方这一事实。  因为血统论在这行不通,没有哪个王朝是靠生出来的,必须维护各个阶层大多数人的利益,皇权的合法性有许多种,最管用的是救万民与水火。  如果没这份功绩,那就只能推行佛教,让百姓放弃今生去修来世福报了。  官员从百姓中产生,学习仁爱推行忠孝,个人欲望自然是高官厚禄,政治理想却也不乏为任一地造福一方。所以在这个历史书上说中央集权非常厉害的朝代,会出现地方官员为了少给朝廷缴点税,做出瞒报人口的选择。  但这就不但与朝廷的利益相悖,也是渎职枉法,只是道德准许他们这样做。  同样的矛盾还有战争,不图回报战略意义大于实际回报的战争,人民不想要战争。  或许他们也想报仇雪恨,也忠于朝廷,可一旦这样的战争涉及到让他们每个人去服徭役、放下自己家的地在本该农忙时去修路、去架桥、去赶着牛车给前线运粮,动不动还要把自己家米缸里一部分大米交出去?  那就不一样了。  有时地方官会与百姓站在一起,这谈不上大错特错,只是所处的角度不同而已。  还有最关键的事,言官与地方官通常不懂军事。  什么节制草原的战略意义,在万历皇帝眼中分明画着掠袭草原腹部、切断蒙古女真交流的钉子,无比清晰的舆图放到他们面前,除了一片不毛之地什么都没有。  这是个难题。  皇帝满腔热血,却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哪怕从南洋走海运送来再多粮食,也不能解决从天津到戚继光军中输送的难题,就算让塞外作战的将军留下全部牛羊,牛羊也总有吃完的那天……何况这确实是个笨方法,牛羊除了变成食物还能做很多事。  但万历皇帝的内阁能解决最难的事,帝师站在身后,大手一挥,就堵住朝廷一切想要说话的嘴。  夺情之后,神中年早已破罐破摔,反正都已经被骂的狗血淋头,堂堂帝国首辅连猪狗不如这样的词儿都用上了,难道还怕再被人骂心黑手狠?  强权是推行无短期利益大事的必要因素。  战争当面,祭出考成法无往不利,内阁交给各理事部门、沿途地方各县的任务被细化了。  “老师的解决方法是朕可以学习的。”乾清宫里的万历皇帝看着内阁的方向露出深思之色,对王安问道:“朕是不是也该在宫里施行考成法?”  运输粮草消耗过大的阻力被张居正默不作声地解决了。  帝国首辅甚至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给户部、兵部,都察院和六科开出一份公文。  公文很短,并不起眼,但内容让人害怕。  过去,把粮草、甲兵、盐铁等物从甲县运到乙县,在考成法中是一件事,地方官办事不利,会被定罪处罚。  现在,从甲县把一千石粮草或若干甲兵、盐铁运到乙县,在考成法中是一件事,地方官办事不利,会被定罪处罚。  过去运一万石粮草失期,在每月检查、半年上报的考成中会被定一件罪责;现在运一万单粮草失期,在考察中会被定十件罪……这已经不是罚俸或降职的事了,是革职或下狱的事。  王安是内书堂的学员,内书堂的老师都是翰林,识字明理不在话下,他对皇帝的乐观泼了盆冷水,道:“阁老的命令对朝廷筹办军务极好,只是如此一来,爱民的地方官要么违心增派徭役、要么就地辞官;反倒不体恤民力的官员会因此达成考成,待其期满高升,地方民心丧失,终究受其反噬的还是陛下。”  万历皇帝轻轻挑起眉毛,笑道:“你都能想到,朕和老师怎么会想不到呢?”  皇帝从怀里取出书信在手上抖弄着:“朕会下诏,拨太仓银与沿途地方,军民徭役,卫军押粮日银一分、百姓押粮日银四分,另发军民万余至塞外青山口至大宁城沿途四百里修整旧路,同样由太仓支银。”  “朕算过了,如此一来,就算戚帅一直打到兀良哈最北边,朝廷在运费上每月支出也不过才……”  万历皇帝挑着眉毛,竟透出一股子奇怪的心满意足,语气轻松明快:“才三万两。如果要运一年,刚好把大东洋这去年京运白银花掉。”  王安抿着嘴不敢吭声。  这还只是运费,粮食器物都是地方自赋税或太仓粮拨给,也不算修路的物资,一天净花白银千两,皇帝爷爷居然用‘才’,一个月才三万两?  这花销要是让五十两都舍不得花的先帝知道,不得从昭陵杀出来踢你屁股?  更关键的是,好事都让皇帝做了没关系,可坏事让张居正做了,王安有些于心不忍,道:“如此一来,战事结束阁老……”  对此万历皇帝面色如常,只是轻轻说出一句话:“他是帝国的张居正。”  皇帝知道老师曾说过‘吾非相,乃摄也’,那话怎么说?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既然老师是摄政,好的坏的,都一并承担吧。  “别这么看着朕,钱放太仓里虽然不会烂却也无甚用处,发给为朝廷出力干活的穷苦军民难道不是正好?之所以朕说才,是因为别的花销更大,为减少路耗,只能运一两石的小推车就不用了,全用双马车,一车能把十二石粮草运至前线,还有花钱的大头儿是修路,没路的地方车可走不动。”  万历皇帝边说边伏在万历间甲板上给蒸汽局写信,道:“要是火德星君能跑得快点就好了,朕要修一条从北洋到青山口供火德星君跑起来的路,只要能拉着东西一个时辰走四里地就行,就没有路耗了。”  王安提醒道:“陛下,火德星君不吃粮,可它吃煤。”  “只要不吃粮,就是没路耗,顺天煤多的是。倘若能成,国内几条路都要修上,塞外不单在青山口,修到兀良哈,等布塔施礼长大,还要修到土默川,再把土默川、兀良哈、建州连起来,向北向东向西。”  皇帝说这句话时仰头垂眼看向王安:“只要没路耗,运抵天津多少米粮,送到兀良哈还是多少米粮,昼夜不息日行四十八里,十天就能把粮草辎重甚至士兵送到兀良哈。”  “粮无路耗之忧虑,军无赶路之疲乏,到地方下来就能打仗,你想想那时候的大明是什么样?”  “陛下,北洋上次说一里路是多少两来着?”王安缓缓地深吸口气,道:“奴婢只听到陛下说,陛下的国库,银子有的是。”  “嘿嘿嘿,你说得对。”  亲信小宦官一句话令皇帝笑逐颜开,投炭笔于甲板,骄傲地扬起下巴,然后耸着肩膀大笑起来道:“朕就是有钱,朕太有钱啦!哈哈,哈哈哈哈。”第三百八十六章撞墙  北京城南,蒸汽局。  皇帝的电报抄录一份,主事周思敬正推着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看着。  他的近视是考科举前就有的,后来同科好友李焘送了他一副从葡萄牙人那买的眼镜,当年在京师他俩睡过同一张床。  那年腊月,天冷的厉害,二人寄宿脚店没厚被褥,薄的也只有一床,别无他法便只能睡一块。  不是钱的事,进京赶考的生员太多,有钱也住不到好客房。  伙盖一床被子还是冷,最后东洋大帅陈沐送李焘的裘袍就有了用处,让二人暖和了一宿。  这年头根本没配镜这么一说,何况又是人情往来,本来就不太清晰。  自打他任职工部,近来视物又越来越模糊了。  本来这工部蒸汽电力实验分司就是个闲差大工头儿,靠着南洋军府年年拨款维持工匠生计,谁知道当今天子喜好这些个东西,宫内中官隔三岔五往这跑。  关在诏狱里那台火德星君就是从这儿攒的,后来的改型都是直接从这儿烧开了,他这个主事亲自牵进宫。  一开始从城外牵到城内,要加一次水、两次煤,到后来万历六年定型后中途不用加水也不用加煤,周思敬是看着火德星君成长的。  也正因制作火德星君有功,皇帝说蒸汽分司比钦天监好用多了,这边神仙都请下凡了,那边还连个日食都测不准呢,直接官升两级,正七品的编制提成了正五品。  当然,还是比不上同科的李焘,三年前就做了衡州知府,考成第一,三年府治城门不闭、道不拾遗,如今是正三品的湖广按察使。  不过……皇帝的这封电报,要让周思敬拿出,注意,是‘拿出’一台能以四里的时速拖拽四千斤大车连续踱步四百里的家伙,而且还开出考成。  六个月内拿出来,给他加工部侍郎——别管左的右的,那可就正三品了。  信看得周思敬喜上眉梢,这事儿,这事儿太容易了啊!  他蒸汽局满地小火德星君都在跑,小的驮不动换大的不就行了?局里新来的小年轻所正前几天还说改了一台乙型火德星君,要拉着另一台去路上跑跑,以后好给别人送货。  没来得及高兴,突然听见外头乱糟糟,主事周思敬这边刚把将电报收入袖中,便听人在门外喊道:“周主事,大事不好!”  “进来,有事慢慢说,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周思敬连身子都没挪,抬手放在桌案上对门口匠人问道:“咱们蒸汽局什么意外没见过?就是军器局都没咱们闹得动静大,锅炉都不知道炸了多少次,不要怕、喝口水,死人没有?”  周思敬觉得自己局下吏员工匠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不应该这么慌张。  电阻太大把房子点着火光冲天,他们见过,一年能见三四次;锅炉爆炸,把厂房轰塌、汽轮机不听使唤把大门削了,他都见过,虽然最近半年没出过这样的意外,但周思敬觉得他已经练就一身心平气和面对事故的神功。  就比方说蒸汽局衙门一角堆着一台固定在四轮板车上半人高的小型机械,看上去跟火德星君差不多,不过刻子不是火德星君,而是一黑一白俩小人儿,四只手左右舞刀、前头挺矛。  狂热的周思敬去年给它定名为‘黑白无常’,不过那个不会烧热水而且车头插着长矛、左右各固定四面长刀片、屁股还有好几根粗管子的怪东西如今只是个失败的纪念品。  因为这架战车的动力并不来源于蒸汽,而是火药。  一个个定量的火药包,通过四个活塞与机械零件将力量传达到轮子上,让战车向前冲锋的同时自动将后续缠着点燃药捻的药包拽下去。  周思敬的本意是想制作出一种平坦地形或下坡冲击步兵方阵的战车,守城也可用作塞门刀车,这样不用人推就能把车发出去,能够轻松关上城门。  为此他做了许多份设计、诸多计算、多次试验,炸坏许多活塞还在自己大腿上留了个不深不浅的疤,最后真让他把这个设想做了出来。  前面的黑无常在前进时攥着两柄钢刀的胳膊会左右以半圆形来回挥动,后面白无常手持两杆长枪交替刺出收回,在冲锋道路火药接近结束时两位无常胸腹上下排列的两门碗口炮还会先后向前喷出二百枚铅子——甚至还可选在屁股下埋设火药在最后自爆。  如此功能全面、威力强悍,成批量生产使用可对步兵方阵造成毁灭性打击的新式兵器就不应该呆在这,它应该去叶梦熊手里。  在叶梦熊手里弄不好现在戚继光都已经用它们冲击蒙古人了。  但黑白无常也有缺点。  它的缺点只有一个——最远的时候,它走了七步。  火药作为动力实在是太难控制了!  周思敬看了一眼昔日荣光,那台蒙了尘的黑白无常就是他不惧怕什么打击的证明。  然后他看见老匠人快速摇头:“没死,没死人。”  稍稍悬起的心立马落回去了,周思敬大手一挥:“没死人就好,没死人,这世上就没有大事儿。”  老匠人仍旧抱着拳头弓着腰,脑袋微微低着却抬着眼睛看向他、眼神里透着惊慌失措,显然,他未被说服,他说:“周主事,没死人,也有大事。”  这终于引起了周思敬的重视,他皱眉起身道:“究竟出什么事了?”  “城墙,徐所正驾驭火德星君出局,把城墙撞坏了。”  起初,周思敬似乎没反应过来老匠人说的是什么,皱眉先问道:“城墙?蒸汽机的车坏了……你说的是哪座城墙,是良乡的盐沟城,还是北京城?”  “外城,右安门左角,徐所正乘火德星君拖拽大车颠掉,好像又改了车上什么东西,以至不能转弯,撞上城门楼角……周主事您还是快去吧,城墙塌了一块,五城兵马司的军兵都围上了。”  “那外城本来修的就偷工减料,要去撞内城就算甲型都撞不坏……这个徐秀才,唉!”  周思敬用虎口架着额头狠狠地揉了几下,这才起身道:“走,从局里账上支些银子,继修桥铺路之后我蒸汽局竟修到京城去了。”  周思敬口中的徐秀才,是个来自上海县的小秀才,叫徐光启。第三百八十七章北镇抚司  京城外城,左侧的右安门下,一片狼藉。  右安门在左边、左安门在右边,中间是永定门,这里的左右不是以地图上看哪里是左哪里是右定的,而是从紫禁城里皇帝的方向看过来,左才是左、右才是右。  蒸汽局主事周思敬处理类似的事已经很多了,自火德星君开始上路,他们的工匠驾驭者沉重而缓慢的蒸汽机车走到哪轧到哪儿,寻常土路哪儿能经受得了这样的大家伙,走着走着便会陷下去;有时开进田地里压坏了庄稼,还会被农户提着镐把儿撵着揍。  至于压坏桥梁、栽进水沟这样的事,更是多得数不胜数。  按理说也算见过风雨,不过眼下的情形确实令周思敬感到棘手。  在路上他一直觉得火德星君把城墙撞塌这事儿不靠谱,蒸汽车怎么会把城墙撞塌呢?可现在至少眼前真的是这样的情况,车头并未扎进城墙里,甚至连窟窿都没露出来,但城墙上确实露出一条缝隙,露出内里夯土结构。  五城兵马司的军兵与看热闹的百姓在右安门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周思敬瞧见他的小兄弟这会儿正一个劲儿地给军兵认错,翻遍了身上摸出不到一两碎银两手捧着,快被吓傻了。  他们也是工部,分司主事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城墙是嘉靖年修的,修好还没到三十年,正常的城墙别说被蒸汽车怼一下,就算拿镇朔将军去轰,都轰不出内里的裂痕,至多把外头青砖砸碎、里面土垒夯得实罢了。  出现这样的情况多半是粘合用料不好,不能全怪徐光启。  可谁让他把车骑到北京城南来呢?要是去撞良乡县的盐沟城,就算把城墙撞毁了都没事。撞了北京城,只能把罪责全担下,难道还能反咬一口工部么?  周思敬拨开人群走了进去,他是知道这个去年被招进蒸汽局,才十八岁的秀才家庭情况,他被吓坏了。  世代苏州人,祖上做买卖发了家,到他父亲时家道中落,重新务农,自小在龙华寺读书,去年考取金山卫的秀才,娶了妻。  本想在家乡教书凑凑继续考学的用度,赶上了工部蒸汽局缺这样的人才,周思敬一连招了几个都不合心意,等到徐光启来时心里疲了倦了,干脆便用了他。  这不是个有什么雄心壮志的人,据说来京师蒸汽局应募还是他那个考取功名却不曾出仕的老丈人让他来的,说松江府都用蒸汽局所制蒸机织布,这个地方没有官场上的蝇营狗苟,还能为天下做出一番实功——主要是有补贴,像北洋的研究一样,虽无实授但享七品官身、另有万历皇帝拨划月银一两,做出改进还有奖赏。  用徐光启的话说,到蒸汽局来比在家乡种地教书薪水高。  将来攒个买船钱,能去大东洋见世面。  这年月,不是胸有大志,谁会当官儿啊!赚钱,把生意做到东西两洋,换个家资万贯才是大丈夫。  这种心态无可厚非,这就是大明的现状,固有的道德礼法、社会环境统统出现变化,大量白银流入与远洋贸易仿佛一夜之间造就无数巨富,长久以来人们对拥有财富的渴望与羡慕终于找到一个突破口。  张居正的改革令朝廷高效的同时也令民间对权力斗争心怀畏惧,官办军事、科举院校与民办工匠学堂为社会注入新的活力,四洋开拓也令朝野有识之士阅历大增,太多以讹传讹的传说与话本,令人对海外充满希望。  周思敬上前并不说话,身边的老仆自然上前为兵马司军校行礼,讲述事情来龙去脉,并表明工部蒸汽局会全权修复受损城墙,他们处理过太多类似的事了,蒸汽局主事只需要遥遥拱手行礼就好。  在蒸汽局的账本上,这项支出叫实验意外。  但这次意外真的发生了。  南城兵马司胖胖的吏目上前行礼再行礼,这才拿着公文递给周思敬的老仆,拱手上前道:“对不住,周主事,人不能走,城内顺风耳。”  那公文是一封电报,正所谓上行下效,大明天子大约是娘胎里就带着器物拟人的喜好,人们只黑又粗的东西叫炮,可偏偏以‘位’与‘某某将军’来称呼;人们也知道蒸汽机由一堆机械零件攒出来,可还是要叫做火德星君;电报也是一样,百姓成天能看见林立的电线杆,但人们就是要把它叫做顺风耳。  硬生生要体现出一种‘别人拜的是漫天神佛,朕子民用的是漫天神佛’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