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第1页)
丁海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统计人数,两村合计七十八户、二百八十六口,职业上几乎涵盖寻常市井乡野各色百姓,其中青壮过百、男子多半。 四省游民八万有余,出海讨生活极少单身女子,多为男丁携妻儿老小,还有些则是像丁海这样几户亲戚一同出海,大部分都是战斗、生产能力兼顾的优质移民,这决定了他们能很快在这片土地扎下跟脚。 而丁海所在三岔口的南北二村情况则比多半移民都要好,这座种植园拥有近五十年历史,至今已换了三代主人,尽管种植、榨糖的技术比较原始,管理也非常粗放,但土地不必开垦、屋舍不必新建就已经让他们比别人舒服多了。 豪华庄园、拎包入住,连道路都是现成的,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更别说庄园的前主人还在榨糖作坊留下四头灰毛驴。 丁海并未选择直接搬进庄园,实际上所有人都不打算住进庄园,大多数百姓决定暂时住在中间,在分配后的农田边缘盖新的院落,就像丁海,他的土地在村庄西面,接近背靠的山丘,他就打算将来在那盖宅院。 那个位置能俯瞰整个种植圆,也能瞭望东面作为明西边境的矮丘,将来在这儿修一座哨台、对面修山顶修一座,就可以全面掌握村庄的情况。 “你们不打算住进去,那这座庄子留着有什么用?” 巡行麾下十个村庄的百户徐晋绕了一圈又回到这里,周围再没有哪个村子条件比三岔口还要好的了,别人比他们早来四五天的移民还在伐木凿石,争取早些建出立足之地,他们才来就已经分配好田地准备投入生产了。 “实不相瞒,在下打算合南北二村还有当地百姓六七百人之力,将这正处谷地正中的庄子修成堡垒,它有矮墙石基,将矮墙加高、外部挖壕,就是一座大垒,我们两个村子鸟枪近二十四杆、青壮百余,遇到战事即便不得退,仰仗坚垒亦可死守几日。” 徐晋笑道:“哪能用得着死守,对面种植园没有西军,至多是些民夫,能打仗都没多少,西军目下都在北边修堡垒呢,最近的小队离这儿有五十多里路,才有三十多人。” “不过设立坚垒是好事,如果你们有余力,我估计是有余力的,这有榨糖作坊,不过你们种出的甘蔗,周围临近几个村子的甘蔗都可以送过来做糖,若是需要帮忙就派人去北边的王村找我,周围十个村子应当还有糖匠,我给你调来。” “那可多谢校尉了,北村就有个梁姓糖匠,若能调来制糖是再好不过。” 徐晋身为百户,前些时候被授予昭信校尉的散阶,闻言拍着胸甲笑道:“包在我身上,你们这制糖越多,给军府交上的赋税就越多,这也是我的功勋,一会我走的时候就给你们调来。” “校尉在王村驻扎?何不到三岔口,这庄子空着一时半会我们还腾不出手设堡,不过将来总是会驻堡垒的。” 徐晋被逗笑了:“驻哪门子扎?你们十个村子各分我十一名旗军,我身边只剩一个马弁,哪还有什么驻扎。” “王村位置在十个村子正中,你们这是右翼,我倒是想在这,可左边的村子有急情找我找不到会耽误军机。” “对了,说到人手,你们这的土民百姓给我寻寻,生得高大健硕头脑机灵的,回头我募做家丁。” 丁海自是满口应下,心下里记住百户吩咐的事,这才带着点八卦问道:“那王村,一村人都姓王?” “那倒不是,跟你这一样,两个村子合一起,全是年轻后生,来头了得。族里长辈五服里掰开算算,一百多户全都有在清远做旗军的亲戚,俩村一个张家堡、一个王家沟,清远那个地方,都是大帅旧部。” 这话让徐晋说得像陈沐以前是清远卫指挥使似的,就听他道:“张家堡副尉是广东的指挥佥事张永寿拐着弯的远亲;王家沟副尉的父亲过去在清远是个总旗,前些年过世了,听说在世的时候借过陈帅一杆铳,两边过来都是想走付将军的门路,在这边谋个好营生。” 丁海咽咽口水,两眼发指地顿了顿才艰难地问道:“弄到边境上来,就是好营生?” 怎么感觉他们这跑关系,还不如没跑呢? 人家平头老百姓可都在后边呆着呢,安心种地便是。 “你觉得这不好?西边都是荒地,只有靠近墨西哥城的地方才有种植园及各式作坊,原主都被以前在这驻扎的游击军挤兑走了,过来就能赚银子,西国与本地百姓三代人的经略,你们就唾手可得了,还想如何?” 徐晋既有感慨又有痛快地说道:“你以为他们找了付将军或走大帅的门路,在这就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出海就能发财,南洋军府让大明海商没有被劫掠的风险,但依然要冒被淹死的风险;到这来随种随收的土地唾手可得,但一样要冒战乱的风险。” “大帅一直在给大明百姓创造好的条件,路子探出来指明了,只要跟着走就是乘风而起一场富贵,但南北二洋只有一个道理——自食其力。” “他们找付将军找邵帅都一样,当今天下大势,但凡勤劳进取,只要顺着军府指明的方向走、活下来,求什么就得什么。” 徐晋双臂环胸,手指向丁海,神情既有骄傲也有鼓励,重重道:“这是最好的年景,别辜负!”第一百四十三章助教 天花给常胜县带来的影响逐渐消失,尽管种痘带来部分死亡,但活下来的人再也不必惧怕天花这种疾病,说到底,感激要比仇恨大得多。 生产逐渐恢复,汉文学堂进一步扩大,单是在常胜县学堂便已有二十三名坐馆汉文教师、二百七十名汉文登记从业者。 他们的讲课不单单在学堂,在锯木场的工地、也在茂密的丛林,在挥汗如雨的玉米田里也在炙热冲天的砖瓦窑里,这是真正的半工半读,通过四百多名部落首领的口,每个人都知道,学习汉文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那些汉文登记从业者实际上并非汉人,他们是这片土地上最早学习汉文的人,比方说到常胜县汉文学堂深造,来自状元桥的长腿熊。 他在这里的主职业是窑匠学徒,跟着师傅学砖瓦烧制,一月工钱为万历通宝两千,比其他学徒高一千四百,折银二两。 这份收入就算在大明,都是寻常百姓里比较高的,能保衣食无忧。 这多出来的一千四百通宝分三份,六百是兼职教授砖瓦厂工人汉文的薪水,余下有四百是他能有汉文听说能力,在工作学习上更加得心应手的奖励;另外四百则是他工作熟练踏实肯干的奖金。 像长腿熊这样的土民,在常胜县有二百七十名,他们的才能与从事工作各不相同,相同的是他们不论做什么,学起来都更快,都能拿到比别人更多的奖金,自然而然,更受旁人尊敬。 让他们受尊敬的不是这些印着万历通宝的纸,而是这些纸能让他们拥有更多。 他们能出入清凉居茶馆,听那些北洋将官即兴说上一段儿书,尽管咬咬牙才能买上一壶绿茶,但长腿熊还自己试着说过一场书,他部落首领郑屠与西班牙人决战的故事,收获满堂喝彩,那种引人注目的感觉真好,就连那些休假的北洋旗军都为他鼓掌叫好。 他不但有一身靖海服,还从裁缝铺定制了一身通常在大明移民中也只有那些不需要下地干活的贵人才穿的淡蓝色长衫,虽然布料质地不好没有那些低调奢华的暗纹,但长腿熊已经很满足了。 他不是本地人,没赶上朝廷为百姓修房子的好机会,用等同一小杯茶的价格在县南赁屋一间,带着他在早前战斗中得到那匹小蒙古马住了进去。 其实他在战斗中得到的是一匹安达卢西亚马,是西班牙人的高头大马,他和两个状元桥的战士协力杀死西班牙轻骑兵得到的战利品,那两人其中一个被战马踏伤、另一人被剑砍破了棉甲,分走了轻骑兵的铠甲与长剑,他则拿走了那匹马。 因为他早就有自己的武具了,那来自于部落首领郑屠的赏赐,一套大明辽东军沉重的棉铁甲与头盔,还有一柄做工精良的明制腰刀。 他的战利品被北洋麻帅麾下名叫呼兰的骑兵队长看上,用教授马术的代价以一匹蒙古战马换走了那匹安达卢西亚马,这笔交易非常合适。 亚州,他再也找不出那样精湛的骑手来传授骑术了,何况这匹来自‘大明顺义王部落’的马是极好的军马,蹄子像铁一样坚硬,甚至不需要挂掌就能在任何地形如履平地。 在他租赁的小四合院里,另外一家人来自大明的山东,一家七口,年长的大爷年过六旬还能下地干活,农闲就在院里坐着边在树下乘凉,在长达半个月的漫长时间里长腿熊一度认为老大爷乘凉的佐食是甘蔗卷饼,并为此感到深深的疑惑。 为何来自中原的人吃甘蔗不用吐渣? 一直到他尝过以后才知道,那种白色蔬菜叫葱,经过请教,长腿熊得知了大葱卷饼最正确、正宗的吃法,听老大爷老神在在地说世上最好的大葱生在山东,那是能吃出甘甜味道的美食,但这边不行,日照太足了,有些发苦。 可长腿熊只能尝到辛辣,最初几次吃的时候辣的涕泣横流,不过才过了半个月,他已经可以和老大爷并肩坐在院子里纳凉,拿着大葱卷饼吃得不亦乐乎了。 听说大爷家长子是山东县官,二儿子是个秀才,听从兄长吩咐才到这边来投身东洋军府,他二儿子轻轻松松便拿到县衙主簿的职位,虽然俸禄不高,但待遇很好。 老大爷说县衙桌上挂着一杆做工精良的手铳名叫‘法律’,命令禁止所有官员贪污,一经发现财产充公人被铳毙,但与之相对的是军府给官吏分下田地,让他们雇人耕种,比方说县主簿就有田二百亩,准雇六人,还有夏季补助一月五百通宝。 长腿熊在常胜县的日子很安逸,出入于汉文学堂、砖瓦窑与清凉居,前些时候还有南边一个部落首领上门提亲,希望依照明朝的规矩,招他做上门女婿,但长腿熊并没有同意。 倒不是他看不起那个首领、也不是不喜欢那个女孩,他看得起本族同胞的每一个人,汉文学堂的老师就是这么教的,这和西班牙人的所作所为完全不同。 那些老师们说,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血统、自己的同胞都看不起,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会尊重他。 那些老师还说了,一个人能否得到旁人尊敬,并不在于他的刻意讨好、摇尾乞怜,也不取决于长着什么颜色的鸟,而在于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本身有什么样的才华与未来,大明已经给予他们学习才华的机会与充满光明的未来,这才是他们受人尊敬的根本。 这话不是老师说的,那些老师都是来自大明本土温文尔雅的读书人,但因为这是哪位亚洲经略的原话,并命令他们告诉每个学习汉文的百姓,所以才会有这种相对粗鄙的训导。 这也是长腿熊拒绝婚约的底气,因为‘大明百姓不可妄自菲薄’,他相信自己的学习能力与才华可以在大明的亚州有所作为,他都能依靠自己的能力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人。 就像那些来自中原的百姓一样,在这里通过官府得到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通过双手,应有尽有。 也许将来会轮到他去那个部落提亲,同样依照大明的传统,但不会是入赘,因为那个时候,他一定已经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财富。 没过多久,他的机会就来了。 院子里的老大爷说,有许多移民村庄没有老师,官府在招募熟练汉话的土民做助教,去边远的村子协助教师开设汉文学堂,每月给通宝一千,还可分得当地二百亩闲田,让他去试试。 长腿熊在一个夜晚收拾了行囊,用七百通宝雇了名身形健壮的同族猎人穿上他的铠甲做护卫,骑上那匹蒙古战马,穿一身干练的靖海服,怀揣来自常胜县衙的调令出发了。第一百四十四章钱法 长腿熊只是常胜县的一具缩影,人们推崇勇敢、鼓励勤劳,深刻影响着生活在这的每一个人。 这种变化甚至让海瑞觉得奇怪,口中不住地逢人便夸,夸这亚州的百姓踏实肯干,这真是最好的百姓了。 甚至好得让老头儿看不懂,如果是月钱二两,让人干劲十足也就罢了。可别管这常胜的各行各业,流通的都不是银两,而且只是借通宝的名字,是钞票,是大明朝仅流通二十余年便崩溃的纸币。 陈沐刚发兵去往前线,海老爷子就要给陈沐发火了。 “陈帅在亚州所为井田是保安宁的良药,可这钱法,在下知陛下授陈帅亚州全权经略,难道不是为皇明以治万世,为何独看眼前蝇头小利?” 海瑞指明了,要说的就是钱法。 军府衙内,几名亲兵和佐官眼看海瑞进衙门便吓得战战兢兢,眼看他开口更是恨不得找个地儿藏起来不听……全天下能这么跟说陈帅的能有几个人? 这躲让大帅丢面子?回头他们要是因为听见这些、看见这些被灭口了咋办? 前几天常胜县刚把海船过来时受过贿赂的十三名旗军在海岸边排一排毙掉,吓死人了。 作为当事人的陈沐倒是乐呵呵地跟部下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海公请坐。” 等气呼呼的海瑞坐下,陈沐才问道:“海公觉得钱法有问题,哪里有问题?” “我朝宝钞何以崩溃?源于无准备金银、滥发超发,这是抢劫,以纸易物。” 海瑞道:“下官初到此处,眼见军府发万历通宝,深以为喜,今日探访军库却被告知存银仅五万两有奇,如今却已发钞四千四百万,九月十月还要增发通宝向金城、麻家港、巴拿马等地,命军府印钞局增发三万五千万,这已超备金十余倍。” “如此下去,通宝崩溃有日,到时陈帅要如何收场?” 海瑞重重吸了口气,干瘦的手伸在身前,道:“陈帅纵可将异域百姓视为猪狗,那北洋旗军、移民百姓,难道也该如此吗?” 常胜县在试着用通宝纸币代替银两,其中确实有一个原因是手上掌握的白银太少,朝廷没给他准备更多银两,以至于他很难给百姓开工资。 “海公,陈某在常胜发行通宝,用的是信用,朝廷东洋军府的信用,管控住物价,百姓愿意用通宝。”陈沐正色道:“我也没有将军兵百姓视为猪狗,这的百姓也一样,我只是鼓励军兵将手上俸禄换为通宝,这不影响他们在这的使用。” 陈沐翻手道:“北洋哪个旗军手上没十几二十两银子,揣在身上难道不累?他们需要随时能在军府将通宝换做白银。” “现在能换。” 海瑞点头道:“现在军兵把过往俸禄换做通宝,军府有了白银,自是能换,将来呢?月月发饷,难道陈帅还要往后的船上运送军饷?一旦亚州不需要白银,朝廷自会停止白银输送。” “到时候若通宝崩溃,军府拿什么兑通宝?拿不出白银,这些训练有素的军兵又会如何?” 这对海瑞来说就是恐怖,北洋旗军是朝廷花了大价钱大精力操练的一支精兵劲卒,他们的将官统一受过最好的军事教育,他们的旗军经过极好的纪律训练,若这支军队的军心没了,谁能制得住? 要想制住,又要花多大的代价? “别别别,海公你想的太远了,东洋军府也是有准备金银的,不是那五万两,军府有银矿呀。” 你有什么银矿你有银矿! 海瑞道:“哪的银矿?” “塔斯科,在东北边,那没分给百姓,过去一直驻着二十余骑,三百户旗军前天刚开过去,设了矿官,监督矿山挖银。” 说着,陈沐瞧着大拇指神色如常地补充道:“还有秘鲁的波托西,那不都是我的准备金?” 海瑞:??? 你说啥呢? “塔斯科老夫知道,那的银矿产量不高。”老头固执地摇头,道:“秘鲁,还有波托西银矿,那是西夷的,如何能当作大明的备金,更何况,你在条约上可一直没提过这银矿。” 海瑞一来就看条约了,他觉得条约还行,也只是还行,基本上瞧不见陈沐那股子狮子大张口的劲头,对西人原本土地所侵夺的也只有巴拿马和墨西哥城以西,其他的地方表现得非常克制。 看样子身居高位以后,陈沐也像个正常人了。 墨西哥城北方的土地过去西人就没怎么经营,大明取那是情理之中,不管西人的事,至于这边,双方发生战争,他们输了,没拿走全境就已经是给了七分面子。 “喔,原来海公以为波托西银矿是西班牙人的。” 多新鲜呀? 陈沐笑眯眯地拱拱手,大言不惭道:“实不相瞒,西班牙人也是我的准备金。” 坐在陈沐对面的海瑞听闻此言几乎拂袖而去,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很难忍受陈沐的疯言疯语,把西班牙人当作准备金? 不过恼怒只是一瞬,看着陈沐笑容逐渐隐去后的认真神情,海瑞想到什么,耐着性子问道:“兴许是老夫老了,还请陈帅详细说说?” “我为海公理一理思路。众所周知,这世上贵重而大量的东西,有金、有银、有铜,亚洲最多最重者,在银,这也是东洋军府出海的主要目的之一。” “战胜之后,陈某同西人在条约谈判中已经知道,西人最重视者,为金银矿,为了这些东西,他们会铆足全力将战争继续下去,或许最后他们依然会失败,但会拖住我军数年,这数年花费之大、消耗之多,精兵强将或死于战祸。” 陈沐两手一摊,道:“寻常百姓生活亦不得安宁。” “当然,最重要的是,在这八万百姓来之前,陈某并无打胜战争的底气,同时即便胜利,也会被拖入另一场战争之中,欧罗巴诸国对亚州虎视眈眈,我们迟早与其等兵戎相见。” “没了西人,也许明年也许后年,不但要面对西人,还会与旁人相攻,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握手言和?” 海瑞听得有些不耐烦了,道理谁都懂,他也觉得陈沐没拿下银山是对的:“可这准备金呢?” 陈沐眯眼笑了:“明西之间,所有交易要用通宝,我买他的,必须用西班牙银元,他买我的,用白银换通宝再交易,我们会在边境开换银市场,让他们拿着大量通宝才能贸易。” 海瑞被绕蒙了,既然明朝也要用西班牙银元来买西国货物,那还谈什么所有交易用通宝呢?直接用银交易不就行了? 陈沐看出老爷子的疑惑,笑道:“首先,大明卖的东西是加工品,我们卖丝绸、花布、鸟铳、火炮、大铸造器物,也会卖糖、烟卷、茶叶与瓷器,但我们不需要从西国买加工品,只买原料就够了,交易中我们得到的白银多,他们得到的银元少。” “其次……您听说了么,条约上可是写着呢,波托西银矿出产白银,有一半要由我们来铸银币。” “万历通宝会向西扩张的,通过土民百姓之手,成为包括共治之地,也就是整个亚州的货币,将来还会去艾兰国,去西班牙,他们都会使用我们的货币。” 陈沐一直认为自己没说错,波托西银矿和西班牙人,就是他的准备金。 陈沐慎重道:“唯一的问题,就是防范假币!”第一百四十五章防伪 防伪并不是个需要东洋军府现在担心的事。 因为全天下,想在纸币上造大明的假,只有大明的人才有这种能力,但这里的通宝名字叫‘大明亚州万历通宝’,陈沐打算后续在麻家港和巴拿马建两座兑银仓储站。 从中原过来,金银铜等贵金属在那换成纸币。 从亚州离开,纸币在那换成金银铜等贵金属。 这也是明朝一部分人反对海洋贸易的原因——海货比本土有更大的利润,奇货可居,海贸繁荣,会加大贵重金属流失。 除非是像陈沐这种,直接掌握吕宋金铜矿的手段,贸易中以兵器甲胄、甚至派遣教官、驻军确保安全等方式来代替等价物,以此换取货物。 “实不相瞒,常胜县的万历通宝,几无防伪。”陈沐带着苦笑对海瑞解释道:“陈某没想到朝廷会发十万之巨的移民,只当是北洋二期军兵,因此一时半会也没加防伪。” 他这儿一切草创要人没人要物没物,拿什么去搞防伪? 海瑞带着带责怪意思地接连摇头,道:“这通宝纵是不流通中原,可无防伪,难道靖海伯就不怕当地土民与西夷仿造么?” 说实话,陈沐还真不怕。 陈沐在桌上翻翻找找,最终找出四张模样不同的纸拍在桌面,指着前两张道:“这是西夷与英格兰海夷的纸,他们只会造这种麻纸,用破麻布制成,很厚实经久耐用,但工艺粗糙,十张里有十张都带未能打散的绳头,都是麻纸,不过英格兰在麻纸上的工艺比西人好上一星半点儿。” 说着他又指向第三张厚纸板,道:“这是亚洲南方玛雅人的纸,他们应该是用当地无花果的嫩皮打碎成浆,压平晒干成为纸板,纸板上用石灰腻平,就能写书作画,比西人纸还要厚实,这些纸合在一起就是玛雅人的书。” 陈沐说着拿起像薄木板般的玛雅纸板道:“这些书现在很难得了,我世宗皇帝嘉靖四十一年,西人随军教士迪那戈·德·兰达下令将玛雅人所有书籍付之一炬、所有祭司绑在火刑柱上烧死,他们带来的天花紧随其后杀死多半玛雅人,现在已经没有会做这种纸的玛雅人了。” 海瑞皱起眉头,他觉得陈沐这句话不够严谨,问道:“那靖海伯是如何知晓这种纸板做法,难道不是阁下口中所谓‘玛雅’的百姓所授?” 陈沐笑着摇头,道:“邓帅自巴拿马取得几张,送至常胜,我们的军匠随之逆推实验,做出一模一样的纸板。” “我们仿造他们的两种纸易如反掌,不论麻纸还是皮纸,我们都会而且做得比他们精致百倍千倍,他们都做不出我们的纸。” 陈沐说着,将手拍向桌上最后放的那张纸,道:“纸是顺天军匠所制,用的是宣德笺瓷青纸的工艺,但有萤石粉线,瓷青色很快就会渐淡,但永葆色泽,暗处有星点发微亮。” 陈沐做的通宝比过去的宝钞小的多,他听说大明宝钞极大,但他不想做那么大,虽然做大了有更好的防伪能力,毕竟学造纸容易,但要想要把纸做大就难得多。 不过那是用来防大明近邻的,在这片土地甚至欧洲国家,不存在这个问题——他们连像样的纸都造不出,谈何做大? 海瑞对陈沐做出有纰漏的通宝已经没什么气了,反正他都说了,西班牙人就是大明通宝的准备金,而且确实还挺有道理的。 大家分工很明确,西班牙管理矿山,银子送到朝廷铸币,拿给西班牙人买通宝,再用通宝换铳炮,以支持西班牙人在本土的战争。 其实海瑞觉得西班牙人不亏,这么一份天降的白给之地,一半的维护费不用出,虽然失去了大量种植园,但能给西国本土源源不断地送去军械与货物,怎么看都赚大了。 老爷子拿着东洋军府匠人做出的青瓷纸道:“若是如此倒也可以,再加上雕印,加刻警文;制定律法,盗印者处死罚没家产,举报者给其家产半数。” 海瑞成长的年代还依稀能见到早就失去流通价值的宝钞,陈沐这一代人真是连见都没见过了,甚至上面有什么防伪他都不知道,听到海瑞的说法立即给他提了醒,点头应道:“这个好啊,现在每张通宝都有东洋军府的章,还要印什么?” “不是印什么,是如何印。”海瑞道:“寻常是朱砂印,宝钞并非如此,陈帅可差人乘船回户部问询,到时再将首批通宝收回换发即可。” 只要知道陈沐不是有意坑害百姓,海瑞就缓和多了,虽然常胜县的宝钞发行在他看来依旧准备不够充分,日后整理起来会遇到不少麻烦,但这都在情理之中,他也不愿苛责什么。 陈沐本身就不是户部的人,也‘没啥文化’,在这打了胜仗开疆辟土,还收获人心令县中井井有条,单单一人踏平二洋,还有什么可奢求的。 世间哪儿有完人? 虽然海瑞到这来类似被贬,但海老爷子自己绝不会这样认为,他认为自己过来是给陈沐查漏补缺的,要是铸行官府货币这事只有陈沐这亚洲经略才有实权,他自己就派人回国问户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