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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5开海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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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第1页)

  “可别被这些孩子人畜无害的外表骗了,他们比咱强,他们用船队一路向东最后回到自己的国家,证明世界是圆的,走过很多地方,知道哪个国家能对他们造成威胁。咱就知道西起马六甲、东至日本国这一段,其他地方三宝太监下南洋后发生什么变化,一无所知。”  “世界的本质是争夺,人与人如此,人与人组成的国与国也是如此,因为世上任何一样东西都是有限的。我们有两斤米,我吃一斤,你们仨就只能一起吃一斤,我的力气就比你们大。国中情况就是这样,扬州大贾能把金叶子从山顶丢下去比谁飞得远,山脚下的百姓瘦骨嶙峋就要饿死。”  “那些穷困潦倒的百姓在这场争夺中失败了,这未必是那些商贾的错,并非每个官吏都贪赃枉法、也不是每个商贾都奸猾似鬼,但他们凭借智慧与诈力夺取更多,在我眼里。”  “朝廷所拥有天下,祖宗制定出差不多的规矩,依靠这套规矩把天下的食物、金钱,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分给国中所有人,哪怕一开始每个人都一样多,后面也会多得多、少的少,总会有多寡之分,拿得多的未必都是坏人、拿得少的也未必都是好人。”  “这套规矩出了问题,怎么改,我帮不上忙,所以才力主南征。我知道南征在你们眼里没用,可能在高阁老、张阁老甚至皇帝眼中也没用,只是觉得我成日聒噪太过厌烦,抬脚把我踹得远远儿的,不给他们捣乱就行。”  “可只有这个时候,陈某的愿望才能达成啊!在平稳安和之时,如陈某这跳梁之辈,能兴起南征?这是借朝廷阁臣未能解决积弊,权做死马当活马医,至少他们觉得陈某人生财种地有一套,南征肯定不亏本。”  “否则就算朝廷真兴大军以俞、戚南征又能如何?”  陈沐脸上一瘪,俩手一拍,“打到了伊比利亚半岛,让他们国王出来自缚磕头,往后年年奉上贡品,大军又回来种地了。这就是咱们正常人的想法,能赚多少金银呢?还不如把货拉到月港让别人来买,咱坐着就能收钱,跑出去做什么?”  陈沐这话,让陈矩、赵士桢深以为然,马尼拉能干啥?再征两万农夫过来种地,种出来的粮食刚好够四万人吃,这不是鬼迷心窍么,好端端在大明里头就有地啊!  “陈某不看重钱财,两个事,监军是知兵的,就外头这座刚修出雏形的棱堡墙,有没有用?”  陈矩点头,其实他也谈不上有多知兵,最多是比深宫里大多数宦官对兵事更好奇一点,但即使如此他也能看出来,这东西最大的优点就是别管你从哪来人,同时有三面墙甚至更多的守军在打你啊。  “但这城墙矮,还是斜墙,上面盖着土、草,一旦攻城太容易爬了。”  “矮,火炮就不容易射中,上头架着炮、鸟铳,人怎么爬,正常的城墙高,高了就容易被炮击。无所谓,你知道它有用就行;徐先生翻译了西夷海军兵书,有用么?”  徐渭枯坐很久了,本来就是想问问陈沐到这来到底图什么,而且还一副要久居拉锯战的意思,不过自从陈矩开口后就闭口不言,同时心里把陈矩这个监军怪上,决定以后离他远点。  他可没怀疑陈沐要谋反。  此时听到陈沐发问,起身拱手道:“西夷海战凶悍,皆因此书,不亚戚氏兵书操练精妙。”  “这就对了,这是文化交流,因为我们赢了,所以交流多少,我们说了算;他们一直在做这件事,不出海,我们就做不了,在战争中,把别人好的东西学过来,同我们好的东西加以融合,这比大明自己改良几十年快得多。”  “技术的进步赖以需求,在江南织丝发达,所以出现脚踏缫车甚至水转大纺车,这是因为需求达到,技术才有进步;要是没人买丝,技术进步有什么用?”  “需求如何扩大?市场,马尼拉现在就是我们的市场,产更多的棉布、棉布织机就会进步;产更多兵器,兵器打造就会进步;打更多仗,兵法就会进步。”  “但单单需求还不够,大明太大,很难让人力短缺、让人苦思冥想去改良技术,不像那些小国,他们只需要殖民得到金银、人力、原料与市场,就能产生巨大改变,我们不行。”  陈沐摇着脑袋,谈不上发愁,但这就是他需要面对的现实:“再多的金银,不能填满大明;再多的人力,不比大明本身;再多的原料,比不上我们自有产量;再大的市场,难以媲美整个大明。”  “所以我的金银,除了上交皇帝、下发士卒,余钱将全部投进广州府乃至广东,让广州府缺少人力,迫使其集中生产,出产倾销各地,再发布悬赏鼓励技术进步,十年八年,这总是要有变化的。我们在做一件很伟大的事,孝经有云: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为孝之终也。”  “我等立身行道,扬国名于后世!”第三十一章血统  陈矩消停了,他的消停让陈沐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没人在乎他想做什么,别人只是想知道,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徐渭手译西夷《海员宝鉴》被陈沐打回去,除了让徐渭帮他写了一份交送内阁的公文战报外,陈沐几乎没有能用得上这位高才的地方。  自以为作为军师的徐老先生,受命在马尼拉写书,把他耳濡目染俞、戚等南疆海战名将的精窍容于新书里,陈沐取名为《海战新书》,要他编成之后再送陈沐过目,经批改后送往广东讲武海军学堂,作为教材。  做陈氏幕府的幕僚,不容易。  这位帅爷在军略上几乎没有能用得到别人的时候,因为他和幕僚对菲律宾而言都是两眼一抹黑,基本上一无所知。  马尼拉的造船厂与铸炮厂是萨尔塞多送给陈沐的宝贵财富,马尼拉不缺木料,更不缺匠人。西班牙人在这从筑城到造船造炮,用的都是汉人工匠,出自东亚最强大帝国的他们有着最好的手艺,能够胜任除设计图外几乎所有工作。  西班牙人的图纸很好地弥补了汉人工匠这个短板,从棱堡到盖伦船、从火炮到重型火枪,设计图全都有,甚至还有俘虏的西班牙铁匠愿意为陈沐工作,只要不让他去修城墙出苦工。  不过西班牙铁匠其实在手艺上没太大用处,名字叫路易斯,父姓母姓太长陈沐懒得记。这个名字在西班牙基本上和邓子龙的船一样属于随口起的那种,显然缺少父母疼爱并暴露出身不高的背景。  陈沐一问确实是这样,这是个半路出家的铁匠,父亲是个农民,打了几年铁被征进军队,打了两年仗又被征召到海军上校萨尔塞多的船上担当船匠,然后就到了陈沐的牢里。  在打造兵器这事上,陈沐的随军匠人比他懂的还多,但他非常多才多艺,在西班牙想要担当领主村庄里的铁匠可不容易,他会书写和计算,过去在马尼拉宾诺多正中心有他非常显眼的铁匠铺。  除了匠人,他还是牙医、兽医、外科医生与牲畜店、农民的商业中介人,被任命为宾诺多的村长与教会理事,虽然只有短短三天。  宾诺多的吕宋人与汉人用了三天把他选出来,一天让王城里的西班牙市政官裁决,当了三天村长,陈沐就打进城了。  陈将军一不小心,毁掉一个铁匠实现阶层跳跃的西班牙梦。  不过没关系,现在路易斯是马尼拉知县赵士桢的副手,主要负责收集税金和运筹帆船、火炮所需铁木原料。  马尼拉的造船厂很大,西班牙人在东方殖民地野心庞大,看上去这座造船厂专为制作盖伦船而造。不过或许是时日尚短,造大船必备的用具不够完善,但这对陈沐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他压根没打算在马尼拉造大船。  他只需要马尼拉船厂能在一年后提供给他连续不断的小鲨船就够了,大船依然让南洋卫与广东造。  七月到来之前,他在马尼拉接见了船队被拦截的林道乾,麾下又一名骁勇善战的海盗加盟。不过他没让林道乾去和林凤汇合,他有更好的去处。  从福建赶来的海盗头子麾下有近百艘四百料白艚船,两千多名新老混杂的海盗与千余妇孺,除老式火铳、火绳鸟铳、小炮等兵器外还有农具、种子与口粮,这是一支极好的移民队伍。  陈沐封林道乾为三屿千户,命他携部下登陆三屿,准其扫灭岛上西夷后设立三个千户所,并推举两名千户,在三屿农垦练兵,防卫见到的一切西班牙人。  因为陈沐的下一步目标为吕宋岛南部的民都洛岛,那是一座大岛,岛上出产金与铜。三屿是民都洛岛西南的三座岛屿,是扼守航线的战略岛屿,有林道乾在那,能提前防范西班牙人从马来的增援部队或支援民都洛岛的战事。  不过陈沐并没有急于向民都洛岛兴兵,因为从六月底开始,一直在下雨。  菲律宾的雨令人担心,因为陈沐不知道究竟是雨季和台风哪个先来,所以他不准备再继续向南推进,仅仅发兵横扫吕宋岛,帮苏莱曼肃清岛上的反叛部落,接着丈量土地,制定税法。  这事太头疼了。  “连土地都不丈量,以前吕宋国是怎么收赋税的?”  陈沐听着赵士桢近期工作的回报,放下瞄准草垛的明朝鸟铳,转身无可奈何地望向赵士桢。  他相信赵士桢的才能,虽然不是进士,但也在国子监游学年余,但他万万没想到治理地方居然要从丈量土地开始,税法更是一片空白。  “过去的吕宋国,是几个大首领一起统治,马尼拉向南是汤都,马尼拉沿着海岸各个村庄直至陈来岛,是苏莱曼;向东翻过山还有别的首领,他们各自收各自部落的税,丰年多收点、荒年少收点,上次丈量土地还是永乐年……”  “等等,等等。”陈沐抬手走近赵士桢问道:“他们不统一征税,那西夷在这怎么收税?”  不知是陈沐的话让赵士桢想到什么,赵书记,不,赵知县气呼呼地看了路易斯一眼,对陈沐拱手道:“明公明鉴,西夷无耻之尤,他们收税居然依人种国别而定!他们只收马尼拉的商税,贵族被分到马尼拉附近各地,享有封邑,这些封邑让他们足够吃喝。”  “西夷在马尼拉买卖不收税、混血西夷交一倍税、吕宋人和混血汉人交两倍税,咱们汉人,交四倍税!”  赵士桢夸张地抬起四根手指,瞪圆了眼睛,陈沐很少见到点歪技能树的书生这么义愤填膺,但他的内心很平静,即使他不知道四倍税,对汉人在西班牙人治下的不平等待遇也只是意料之中。  他在濠镜也欺负过葡萄牙人,因为拿捏住那些商人的命脉,即使多交税还是能赚钱,葡萄牙人也不会反对,和在菲律宾的汉人商贾如出一辙。  “汉人缴四倍税,为什么混血汉人就能少交一半的税,路易斯先生。”即便早在意料之中,陈沐心里还是不痛快,歪歪脖颈神色不善地望向路易斯,道:“你能给我解答这个疑惑么。”  “大,大人,我只是个铁匠,不懂啊,我只听说过一点。”路易斯的性命被捏在陈沐手中,他对这个年轻的生理人将军极其畏惧,结结巴巴地说道:“在新西班牙,土人抵抗激烈,虽然被镇压了,但人们担心几十年后再度反叛,毕竟我们人少……所以。”  “杀掉男人,把妻女变成奴隶,让他们的后代自以为拥有高贵血统,来抹消他们的抵抗意志,因为这个,很多人都得了生疮的西班牙病。”  陈沐抬起一根手指轻敲太阳穴,与赵士桢对视一眼接着望向路易斯,道:“我记得,西班牙船上的书信,你们有人想攻打大明,也要和我们的女人生孩子,也是这目的吧?”  “他妈的。”  “等伊比利亚半岛戴王冠的猢狲把欠我的钱还了,大明所有港口都要对他们收十倍税,这帮低贱的玩意!”第三十二章宿务  宿雾岛,圣佩特罗堡。  菲律宾总督雷加斯比心情很糟,几天的时间里城堡中绝大多数瓷制杯具都被他摔掉,佣人只好把剩下的瓷器藏起来,换上银质器物,至少摔变形了敲敲还能用。  毕竟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恐怕很难再买到瓷器——他们和想象中的敌国,以最想象不到的方式开战了。  但是别误会,雷加斯比心情糟糕的原因绝非是他的孙子被俘虏与外孙当场阵亡。  “那个陈沐就是个疯子,雨季里航行到菲律宾来打仗,我的天,他能办出愚蠢的事!市政官佩德罗·萨门托先生,你知道什么比这更愚蠢么?”  从马尼拉乘小船避过东亚海盗重重围捕,九死一生逃回宿雾岛的马尼拉市政官萨门托战战兢兢地站在雷加斯比面前,就像老虎面前的绵羊般,擦着额头细密汗水,连忙附和道:“抱歉,总督阁下,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比陈沐更加愚蠢。”  “你不知道?”  年迈的雷加斯比像一头暴躁的雄狮,浅黄色须发与碧色的眼睛,只不过此时眼中满是怒火,疑问一句后拳头重重地砸在桌上,怒吼道:“更愚蠢的就是我们让他们赢了!”  这场战斗从头至尾,对雷加斯比来说都是彻头彻尾的嘲讽。  能以冒险家的身份成为菲律宾总督,雷加斯比自问足够富有智慧或老奸巨猾。  在接到陈沐的向他讨要赔偿的书信,一笑而过后他也确实花了几天认真思考,在心底认真推演接下来会发生的种种情况——不过是生理人在十月后抵达马尼拉,他们的孱弱的船队在海上就会被西班牙舰队击溃。  即使幸运儿成功登陆,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然后用他们过时的火门枪和少量火绳枪,以及杀伤力小到能够忽略的火箭被围堵在丛林里。  这场战争在雷加斯比的估计里会持续很长时间,半年至一年,因为生理人的国家很大,他不像那些秃顶的传教士对己方盲目自大,明国有很多人,兵力也一定非常庞大,但这对他没有用。  只要在前半年战事中没有丢掉马尼拉,当第二年来自伊比利亚半岛的海军从海上封锁岛屿,毁掉他们的补给线,这些人将会饿死在丛林中,变成一大堆廉价的肥料。  就在一个月前,他亲笔写给国王腓力二世的书信中以嘲笑的语气提及明国将军陈沐向他索要二十七万两赔偿的笑话,并希望马尼拉这座他亲手塑造的城市能够得到国王亲封纹章,并确立为东印度群岛的首城。  没收到一丁点儿的消息,马尼拉发来战报,在攻打苏莱曼的路上因生理人军队作战勇猛而受挫。  都是生理人,但没人告诉雷加斯比是漂洋过海的生理人军队还是吕宋岛上生理人的雇佣军,他还以为是仆从军未经训练的结果,没想到——再让他看见的就不是溃军了。  根本没有溃军,只有一小船人逃亡带回马尼拉被明军攻陷以及要道被数不清的海盗堵截的消息。  菲律宾总督甚至还没意识到这场战争开始,这场战争就已经以他丢掉首都而告终。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愚蠢的事么?  雷加斯比是想象不到了。  “我并不想迁怒于你,但如你所见,随异教徒庞大的军队登陆与马尼拉的陷落,对国王殿下来说,菲律宾失控了。”雷加斯比压低了手指,手指压在桌面仿佛想摁出印子般,“我们只有圣佩特罗了。”  圣佩特罗堡比起规划中王城不值一提,这是雷加斯比最初登陆建立的石堡。同样也是棱堡类型,但周长仅有三百七十八米,一边面海一边面陆,作为最初守备苏禄人进攻的堡垒,这座石堡的守备需要大量火炮。  但是现在雷加斯比手上最缺的除了战士就是火炮。  “我们要守到明年春天,六百七十名战士与二十七门火炮,我把最好的东西都送去马尼拉,现在马尼拉陷落。”雷加斯比对市政官萨门托问道:“你见过生理人的军队,除了站在那擦汗,你有更好的建议么?”  见过?  萨门托没见过!  甚至他敢保证,逃回来的一船人都没亲眼见到生理人的军队,他所见到的只有该死的李旦和那些日本人,夜幕下除了炮火的光亮外他什么都看不清,只能从属下的汇报中知道有几十条满载火炮的舰船在马尼拉湾中横冲直撞。  然后他们就输掉了马尼拉,他能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全靠当机立断逃出来。  但他不能这样告诉雷加斯比,谁知道这个已经在癫狂边缘的老混蛋知道实情后会不会立刻绞死他。  菲律宾不存在有修养的大贵族,真正的贵族都呆在伊比利亚半岛上,谁会到这里来?甚至他敢向天主发誓,对面的生理人将领也是一样,在国内一定都是不受喜欢最危险的混蛋,才会被派出到这里玩命。  “雇佣军,阁下,我们需要勇敢的雇佣军。”萨门托上半身微微前倾,偏头说道:“如果您愿意付出三千枚银币,我刚好认识一名雇佣军首领,他前些时候受雇于葡萄牙人,在莫卧儿作战,离我们很近,只需要一两个月,就能抵达菲律宾。”  “没有火炮,但装备精良、英勇善战,如果阁下能先付给他银币,我想他能带来六个连队,甚至更多。”  “你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没用,萨门托先生。”雷加斯比抬手锤在桌上,道:“招募他,三千枚银币,同时让商人去向葡萄牙人购买火炮,如果商人还能出海的话。”  萨门托张张嘴,急忙道:“但还有一些小问题,比方说佣兵首领叫迪亚戈,马德里的迪亚迪亚戈?  雷加斯比的兴奋表情冷却下去,道:“是那个从维纳达加活着回去,被指控叛国关进宗教裁判所的迪亚戈?他好像既不虔诚,也不忠诚。”  “但他有熟练的战士,阁下。”  “去吧,写封信让他过来,但你不用去,我还需要你做件事。”雷加斯比看着萨门托笑了,道:“我需要你再回到马尼拉,和那个叫陈沐的生理人将军谈谈,如果我不追究他进攻马尼拉,我们能讲和么?”第三十三章集散  七月。  陈沐在海湾沿岸检查完战船入港,内心有点忐忑。  小鲨船入港容易的多,虽然船形一样庞大,但并非人力所不及,只要出些力气,把桅杆放躺推上沙滩,再做些小心的防护措施固定就行。  大船就不行了,马尼拉有西班牙人留下的泥坞,但数量太少,仅能将赤海与铁甲舰与一些大鲨船放进去。还有超过半数的鲨船不能停入船坞,只能把它们船上四五根重铁锚全部抛下,停在靠近峭壁的岸边听天由命。  陈沐已经做好损失战船的准备。  季风变换的时节,海上风浪即使是最老练的舵手也说不清楚究竟会吹向何方。这给从南洋港向马尼拉运送辎重的福船带来很大困难,短短一个月已经有两艘福船在海上发生意外。  一艘在偏移航向三日后勉强靠岸吕宋岛,绕过补充食水休整的陈来岛,因为规定只有在超过三日断粮的情况下才能让他们从远征军辎重里取得食物,所以船匠饿了两天,算是有惊无险。  另一艘福船就没这么好运了,在出海后偏移航线夜里被海风吹到暗礁上,整艘船带着一千二百石辎重被打得支离破碎,十几个水手靠着小船划到澳门,只剩了六个活口,丰富了他们的海图。  经南洋卫输送两批辎重,让马尼拉、班诗兰城储备出巨量的粮食与军备,同时李禹西主导的硫磺买卖在台湾岛完成第一次交易,十七船硫磺银货两讫,换得白银七万两,其中四万两同南洋大臣书信直送漕运,发往京师。  同时漕运的还有从濠镜贩卖部分战利的十六万两,合计二十万。其实这只是圣巴布洛号上财物变卖的十分之一,货物数量太多,虽然葡萄牙人能吃下,但他们没有足够银两来购买,陈老爷做买卖又一向概不赊账,就造成货物积压。  不过陈沐也不是非要白银的人,他派人给濠镜黄程发出一张货单,其上金银铜铁、各类木料、西洋大马以及珍贵器物,甚至印度的棉花、越南稻米都可以换,无非是用一个非常公平公正的价格。  因为他知道葡萄牙人不像西班牙人拥有那么多银,如果硬要用白银购买,恐怕会把葡萄牙商人逼死。  陈沐也是在这项商业活动中突然发现自己在不经意间冲击了明朝南部沿海原本旧有的海关,因为他主导的交易,朝廷不收税。  南洋大臣的职能并不明确,南方官员认为但凡与大海有关的事务都属于南洋大臣,一些地方官员甚至把上报给当地总督的书信令发一份来过问他的意思,陈沐总是对赵士桢说这些事让他感到厌烦。  但赵士桢看见的是陈大帅总是很开心地给地方官员回复批示,尤其是广东的。  在陈沐写给内阁的书信中,举荐时任衡阳知府的李焘来做吕宋总督,其实广州知府周行是更好的原则,但李焘久居福建,在治理闽地闽人很有经验,吕宋的明人多为闽人,这在治理地方能给他提供便利。  同时在写给两广总督殷正茂的书信中,陈沐提及自己对广东的计划,以官方广东都司为首,招揽地方商贾招募人手开设纺厂,引用苏州织造技术,对内采购生丝、对外采购棉花,将香山县发展为纺织大县。  除了纺织,拥有广铁集散地佛山镇的南海县是铁与钢、包括南洋港在内的新会则是船,终归就一个目的,给出方向,让广州府全力运行起来。  合兴盛是一支伟大的力量,闽广合兴盛推选出十七名商贾首领在七月应邀抵达马尼拉,他们过去就都在马尼拉做生意,但那时候他们甚至算不上客人,现在是客人了。  “马尼拉现有本地汉人一百七十多户,吕宋人一万七千四百户,不是这座城,是从城堡开始向四周蔓延到很远的地方,下辖诸多村寨都算到一起,整个吕宋人也不多,可能才能顶得上一个广州府。”  “但这什么都缺。”陈沐对商人这么说道:“做买卖是要赚钱的,我准许你们在吕宋卖所有东西,除了原料,比方说你可以从广州购入棉布、布鞋,到这里来卖,但不能到这来卖棉花。你可以把绸缎运来,但不能到这卖生丝。”  “吕宋国各个部落,都会在春秋两季到马尼拉来卖东西,用瓷器、铁器、炊具、纺织品、乐器,换木料、粮食、金铜、药材,你们把东西带来卖掉、换了货物,再卖回广州府。规矩就是这样,回去之后商议,谁想要这条货运航线,我需要五十条大福船一年跑两趟。”  当下的吕宋国,对联合闽广商贾的合兴盛而言市场太小,整个吕宋岛的田亩与人口还未清算下来,但陈沐估计人口也就几十万户,不论是什么需求,都谈不上大。  货运能给海商带来的利润,自然也没过去多。过去西班牙人有庞大的市场,但吕宋本身并没有,物产方面也需要吕宋都司设立后持续开发,单就现在而言,商业潜力很低。  可以说过去吕宋地理位置重要,是作为大明与西班牙沟通的桥梁,现在这架桥梁被破坏掉,本身就变得不剩多少价值。  “陈帅,我等能否在福建采购,或者用自己的东西来吕宋卖?”  陈沐就知道商人会提出这点,他们更知道利润在哪里,单纯的货运显然并不能赚多少钱,他摆手笑道:“我知道,与西夷开战坏了你们的买卖,不过没关系,作为补偿陈某可以让你们在濠镜同葡夷做买卖,但有一个前提。”  他的手压在茶案上说道:“要想在濠镜做买卖,需要你们在广州府附近有自己开的厂,纺织或铁厂,将来广州府会成为最便宜的原料集散之地,葡夷会把棉花运到那,在那开纺织厂绝不会亏本,不要担心,几年之后市场就会变大,陈某会让你们每个人都有钱赚。”  就在这时,有侍卫从厅外快步走来,对陈沐低头耳语几句,他起身对厅中商贾端茶道:“接下来几日诸位可在马尼拉好好逛逛,可能以后这个地方还会换个名字,但多了解一些总不会坏,陈沐还有事,暂且失陪。”  说罢,他快步走出城堡大厅,对侍立在外的隆俊雄问道:“来了个举白旗的?”第三十四章大风  确实是举白旗的,马尼拉过去的市政官萨门托举着小旗杆,再次回到这座他熟悉的城市,险些老泪纵横。  本来他就不是什么胆大之人,胆大就不会在开战前夕就出逃了。  偏偏总督雷加斯比给他的使命又必须达成,战战兢兢开船起航,还没走出多远就被林阿凤部下的海盗截获,送进八打雁。  八打雁是吕宋岛南部扼守要地的位置,也是吕宋人本地的大型聚落,林凤率部过去后为方便补给,在八打雁设立水寨城磐,扼守地方,给当地带来繁荣。  从八打雁顺大路一路北行,被送回马尼拉这一路,萨门托可称不上好过,那些海盗总想从他身上得点什么,以至于等他到马尼拉时看上去根本不像个富有的西班牙人。  他的帽子、挂钟、项链、佩剑、丝巾、靴子,统统在几次被人押送转手的过程中不见了,等他见到陈沐时,连衬衣都被取走。  身上除了一条裤子外就是因为要见主帅,隆俊雄嫌他的样子不够体面,从马厩弄了条薄毯让他裹着。  到雨季了,陈沐对战马很珍惜,所以给马匹都备着毯子,让马夫可以在马儿站着发癔症的时候给它们盖上毯子。  毯子有神奇的魔力,长此以往,能给坐骑带来非常安全舒适的感觉,有时候盖上毯子后它们会躺下睡觉。  在萨门托先生身上,毯子再次显现出非凡魔力,这不单单让马觉得安全,他也觉得自己很安全。  “我听说你们喜欢和别人的女人生孩子,但还没听说你们还有光着膀子穿街过巷的喜好。”  在见到萨门托时,陈沐就已经从路易斯那得知他的身份,但他没想到见到这位市政官时,这位先生与赤条条的区别仅是一条裤子。  陈沐的西班牙语不算标准,但萨门托能听懂,这让他感觉很惊奇,他知道生理人是怎么说话的,和他们绝不相同,他尽量想昂着头做出符合身份的礼仪,可披着毛毯总让他感到尴尬。